第一百零三回 画戟

阿吽笑了笑：“那我可真是感激不尽。”

    公子也笑了起来，继续道：“阁下可曾离开过戌亥八街？”

    阿吽微微顿了顿：“从未离开过。”

    “那倒是奇了。”

    公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思索：“如此说来，那人应该连见都未曾见过阁下才是，为何会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阁下？并且那位似乎还格外了解阿吽少侠，居然连少侠今夜一定会出现在这里都计算在了其中。”

    阿吽微微愣了愣：“除掉我？”

    “......那位让我除掉一个‘集百家之长于一身’的年轻人。”

    公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他认为，只有楚狂人的独子能够继承楚狂人的天赋，能够以弱冠之年将百家武艺融会贯通——过往的武林之中，只有楚狂人有这般可怖的天赋。”

    咔嚓！

    一声脆响忽然响起，那有些像是拳头捏碎了什么所发出的声音，又像是什么被咬碎了的声响。公子微微愣了愣，却发现阿吽的下颌忽然动了起来，同时含糊不清地道：“说笑了，若是某家能有楚狂人当年的天赋，只怕几位今夜不论有着怎样的底牌，都得死在某家的剑下。”

    “是吗？”

    公子笑了笑：“本座却不这么认为。”

    阿吽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不妨试试。”

    公子转过了身，扶着骆轻侯背对着阿吽笑道：“倒也不必，因为本座现在要走了——时间很宝贵，虽然本座还想再等一等，看一看这场大火到底能否如本座之愿一般烧起来，只可惜时间已经到了。”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回头扫了一眼阿吽，叹息道：“对了，还有一句话。”

    阿吽面具之下的双眼缓缓地眯了起来：“但说无妨。”

    “他还说，如果今夜你没有死，那么你一定会来京城里追查我的。”

    公子笑了笑，看着阿吽摇头道：“不过恕我直言，阁下今夜能活下来的可能性百不足一，更何况就算能活下来，阁下也不会有来京城里的勇气。”

    他转过了头，悠然道：“因为就算阁下进了京城，等待着阁下的也只会是更大的灾祸。如若我是你，如若我能在他的手下侥幸活命，那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地躲在八街之内，绝不会再到京城里去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阿吽侧了侧头，嘲弄道：“听阁下的说法，这京城仿佛不是我大魏的京城，而是你北辽的京城。”

    “本座的确是辽人，但本座似乎从未说过，此番本座是在为辽皇做事。”

    公子讶然看了一眼阿吽，忽然大笑道：“阿吽少侠，这里是你们魏人的京城，我北辽纵使再如何兵强马壮，也不可能能够在魏人的京城里如此搅风搅雨——若是阿吽少侠还未想明白，不若仔细想想，北辽人如何能够在京城之内弄到数量如此巨大的火油？”

    阿吽缓缓地皱起了眉头，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公子便已经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搀扶着骆轻侯推开了身前的大门：“耶律将军，我们该走了。”

    “至于剩下的，就交给大人您了。”

    他的前半句显然是在对耶律哥翰开口，于是耶律哥翰立刻悍不惧死地连出数刀逼退了师十四，带着新添的三道伤痕迅速地回到了公子的身旁。

    至于他的后半句，则不是对着在场的任何人所说。

    而是对着门内的那个人。

    破败的房屋之中，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骤然出现在了阿吽与师十四的目光之中。较矮的那道人影落后一个身位，一手一脚被两柄刀刃所取代，赫然是原本一直跟在骆轻侯身边的半人影，只是此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

    他颤抖的原因，显然是因为他身前的那人带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些。

    半人影并不矮，就像阿吽也不算太矮，但站在蔺一笑的身边却像是孩童一般，半人影身边的那道人影也实在是高大得有些可怕。只是与蔺一笑那种犹如黑熊一般蛮横狂暴的气息不同，这人的身上带着一种单纯到纯粹的压迫感，不是杀气，也不是煞气，就只是威势——犹如大军压境一般的威势！

    阿吽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人是谁，天底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他生得并不如何出众，但坚毅冷硬的面庞与锋利的目光却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容貌；他的体型虽然骇人，但天底下这种体型的人并非全然没有，至少蔺一笑就不逊色他多少；而他身上的那股威势虽然可怕，但阿吽也并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军中悍将才能磨练出来的气势，至少夏侯家的那两位家主身上都时不时地会散发出这样的威压。

    之所以阿吽能够一眼认出他，是因为他右手手中的那柄兵刃。

    那是一杆大戟。

    ——方天画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