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承平,钟鼓馔玉,正旦朝会上,一轮又一轮的外国使臣进献贡品,表达对天朝的倾慕之情。此情此景,足以证明明朝底蕴之雄浑。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许多明朝官员上书言及对外政策的时候往往以“王者不治四夷”为首,明初开拓进取的精神逐渐为保守内敛的心态所取代。
可是倘若王者真的不治四夷,那又何必维系这朝贡体制呢,若是将这些外国使臣赶走,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又不愿意了。厚往薄来,花费巨大的经济支出,难不成只是为了听取这些没有多大意义的恭维之词吗?
目光局限在经济利益上,自然是有损的,可是这背后的战略利益又岂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就比如说若是放弃与朵颜三卫、哈密、朝鲜、女真等部落和国家的联系,谁人如今能够牵制也先呢?
诸多使臣之中,瓦剌使臣哈只被安排在最后,你可以认为这是压轴出场,是明朝看重与瓦剌关系的表现,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借此表达对也先称大元可汗的不满。
被安排在末尾的哈只面容平和,并不为此而愤怒,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种小把戏一点意义都没有,轮到他的时候就依礼跪拜道:“大元知院哈只,奉大元天圣大可汗之命,献马及貂鼠银鼠皮等物,愿两家和好,结为兄弟之国,共享太平。”
知院,始自五代,全称为知枢密院事,宋元继承之,元代由皇太子任枢密使,但这仅仅是虚职而已,真正的军事长官为知院,是正二品官员。少则一人,多则七人,看皇帝个人心情而定,也先自封可汗,继承元统,自然将这知院体系给继承下来了。称汗这样重要的事情,也先派一个知院过来通报也算是合情合理。
哈只言语很平淡,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底气在,原因无他,也先方今正是强势的时候,西讨东察合台汗国,东征女真,哈密朝鲜皆拱首,成吉思汗当年称汗的时候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所不及。这可汗之位,明朝承认与否都不重要。
至于兄弟之国,当年宋辽之间就是这个关系,对于自视为宗主国的明朝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歌声依旧,舞者蹁跹,但是现场的气氛则是瞬间冷清下来,正殿之上原本有说有笑的众人都不由得停下来,紧张地观察朱祁钰面容的变化。
朱祁钰没有说话,十二串旒珠掩盖下的面孔喜怒不行于色,对方不过是一个使臣而已,自己堂堂九五之尊和一个使者对话,岂不是平白跌了身份。
在场的文官没有想到这哈只会如此放肆,第一个站出来斥责哈只的是锦衣卫将军段振,他自座位起身,来到殿堂之上,就在哈只不远处,直言道:“近年以来,也先差来进贡使臣,实无敬顺之意,不过窥觇中国虚实而已。到京人数不下一二千余,在外亵慢无礼,甚是欺侮守卫官军,侈然放肆,莫敢谁何,守门军士每被抢夺什物,诚恐贼心觊觎,祸生不测。不料今日竟敢大言犯上,全无人臣之礼,实在是自取死路。”
段振说着朝哈只狠狠啐了一口,道:“愿陛下乞敕大臣计议,将见来虏使编戍烟瘴之地,禁绝往来。太上皇帝车驾今虽送还,然国耻未雪,臣愿将家属悉击,都察院狱选领精兵一万五千,各取藉没家产,结状操习一月,照洪武永乐间例升赏,往征剿也先。其一胜二胜者,得保家产;其四胜五胜者,左右二臂剌赤心报国四字。如是不胜,臣甘磔尸九门。”言罢,段振一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久久不起身。
这些年也先嚣张跋扈,而朱祁钰则是一直压着明军,不让他们北伐,明军上下积结的怨气可谓是由来已久。如今有天灾,国库空虚,那好,我只要一万五千个犯罪的囚徒,没有粮饷,那就用囚徒们自己的财产,若是战败愿意领死。可以说,段振把朱祁钰的借口都给拦下了,求战之心,赤忱如火。
段振开了这个先声后,正殿上的一群武将纷纷跳出来表示自己愿意领兵北伐,也先南征北战好像势如破竹,但是但凡是一个正常人就能够看出来他内部隐患重重,并非没有获胜的可能。这种名垂青史的机会,不抢还当什么武将。
武将们喊打喊杀,文官们不甘示弱,纷纷斥责哈只悖逆犯上,同样支持北伐。局面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这个时候,哈只的面色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不复之前的从容,若是因为自己过于强势,从而引发明朝与瓦剌的战争,也先怕不是要活撕了他。
哈只,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某教名称,在某教中意为朝觐者。换句话说,哈只之所以能够成为知院,是也先需要这样一个人物来吸纳异教徒,扩充自己的实力,换而言之他并不属于瓦剌本部。虽有知院之名,并无知院之实,不属于也先核心决策层。要不然如此危险的任务也先怎么不让自己的兄弟或者儿子来。(以上内容为作者合理推测,哈只真是朝觐者的意思)
哈只没有必要为也先送死,暂时低首也先也不至于杀了他,而若是硬抗,看明朝君臣的架势,分明讨不了好。
哈只俯伏在地,涕泣道:“臣有罪,冒犯天颜,愿请明朝大皇帝饶命!”
见哈只退让,朱祁钰这才开口道:“段爱卿,虏使朝贡,当以礼待,俟彼敢有异谋,临期处置未晚。尔言将家属系狱及领军胜虏又复剌字,是以刑罚加于无罪,淹禁及于平人,非惟不禁人情,抑且有乖国典,难允。”
监管出征士兵的家属,一旦士兵投敌就杀死家属,这个制度是曹操的发明,用当然是有用,给诸葛亮招降带来很大的不方便。但是在边境地区用着不方便,尤其以淮南为甚,淮南也是曹魏统治最为薄弱的地区,压迫地深了就投奔东吴,司马氏篡魏的时候淮南便有三次比较重要的叛乱。此后这项制度得以传承,但是多数是监管出征大将的家属,对于普通士兵的监管有所放松,这也就导致士兵战败被俘后往往另娶妻。
在身上刻字这事,属于唐末五代的遗毒,当时战争频繁,士兵都是拉来的壮丁,为防止他们逃跑,就在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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