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不坐,朱见济也不再多言,宫里处处都是眼线,之前让他们坐下还害得他们受罪,道:“罢了,愿意站着就站着。最近宫里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是对何林静说的,作为朱见济的贴身太监,服侍朱见济自然是他最重要的职责,但是朱见济要的可不是一个开心果,要的是能够办事的能人。
于朱见济而言,何林静就是他在宫中的眼线头子,专门收集宫中内外的消息。不夸张地说,每年光是收买眼线这些事情,就要耗费数千两银子。当个太子,若是连眼线都不知道培养,不如不当。
何林静想了想,道:“最近倒也不曾发生大事,就是昨日陛下教唐皇贵妃御马,谁知那马匹竟骤然失控,将贵妃跌落马下,若非陛下以一己之力控下疯马,也不知道会撞翻几人。”
“怪不得昨晚贵妃没有来。还有父皇身边这些侍卫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要父皇自己去控御疯马。”朱见济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加以点评道,“还有吗?”
“还有的话,估计殿下您也知道,就是皇贵妃父亲唐兴收受民田一千二百顷,外面言官已经准备联名上书弹劾了。”
朱见济点点头,此事与他无关,看戏就是,何林静便继续道:“此外,陛下近来宠爱宫人李惜儿,今晚便是在那处歇。这李惜儿原为教坊司妓女,经钟鼓司内官陈义和教坊司左司乐晋荣介绍入宫,能歌善舞,弹得一手好琴。对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刘敬与李家关系匪浅,其妻常出入李氏家门。”
“刘敬,他不是常去姥爷(即杭昱,朱见济外公,杭皇后父亲)家里拜访吗?如今陛下移宠,这人就这么着急寻找新的靠山。”朱见济眉头微皱,这事看起来不大,但是身处权力中心,需要关注的无非是这些细节,况且,刘敬的地位不低呀。
一直不常说话的孙震附和道:“前年前指挥使卢大人因言官弹劾去职以后,指挥使一职一直都是安平伯(即吴安,也是个外戚,是朱祁钰母亲吴太后的弟弟,朱见济的舅公。初为百户,今年才授予安平伯)任,听说安平伯近来身子不好,这刘敬怕是想要更进一步了。”
朱见济一边听着,一边嚼着嘴里的绿豆糕,最终也没有给出自己的看法,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本宫明白了。”
孙震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目的,他的话也只能够听一半。明朝约束外戚,吴安虽然是指挥使,但是基本就是领俸禄而已,刘敬就是事实上的锦衣卫一把手。孙震近来和刘敬关系不好吗?要对朱见济说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朱祁钰半路继位,自身根基不深,所以继位之后,外戚势力相比较于前朝,增长许多,特别是锦衣卫体系,朱祁钰安插了许多外戚进入其中,可不完全是吃干饭的。比如吴太后的另外两位弟弟,吴信为都督佥事、吴敬为南京前军左都督。哪怕是废皇后汪氏,他的父兄同样地位不低。
外戚集团虽然不足以成为朝廷第四大集团,目前依旧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有职无权。但外戚毕竟与皇权关系密切,不一定能够成事,但大概率能够坏事,和这帮人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吃完了糕点,朱见济回到房间内,沐琮不曾醒来,朱见济和衣而睡,不去惊动他。这宫中上下,没有一个是正常人,即便是眼前这个只有六岁的沐琮。
次日,朱见济和正常时候一样上课,而早朝中则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国子监学正林聪,注意,是国子监学正,不属于言官体系。林聪上书言事,主张立废后汪氏为后。
这林聪,当年也是混言官的,名声不小,景泰初年弹劾倒了礼部尚书何文渊,不夸张地说,这是景泰朝唯一一位因为弹劾而去职的高级文官。如胡濙王直这样年过八十的老臣,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退休,朱祁钰都死死抓着不放,最后去年见王直实在是年老,才允许他不上朝,但是有大事商议依旧让他入宫,参议军国重事,算是退而不休。
总而言之,林聪在言官任上,是得罪了不少人,所谓“诸司忌惮林聪风裁,林聪所言,无敢不奉行者,吏部尤甚”。
但是终日打雁,总有一天要被大雁啄到,不久前,林聪的外甥陈和为教官,欲得近地便养。都是自家族人,林聪又是吏科都给事中,正好在职权范围之内,所以言于吏部。
结果这一下子被人抓住小辫子,使劲抨击不说,可怜老尚书王直都被牵连其中,说王直漠视林聪放肆,不加以阻止。
朱祁钰知道林聪之前得罪了太多人,所以稍稍贬了一些,让他去当国子监学正避避风头。想不到这人在国子监位置上,还想着越级上书,兴风作浪,非他本分事言之,此举不知道又得罪多少人。
底下的勾当不需多言,林聪明面上的理由是废后汪氏仁德,今天下无母,合该立汪氏为后。
废后汪氏重新当了皇后;那么废太子朱见深是不是也要重新当太子;那上皇朱祁镇是不是重新回来当皇帝来的好。林聪喜欢往这个禁忌问题上撞,朱祁钰虽然对大臣颇为宽仁,但唯一的逆鳞就是这个,这些年锦衣卫诏狱为此打死了不少人呀。许多人都等着看好戏。
一石激起千层浪,午间用膳的时候,何林静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告诉朱见济这个消息。
“此天家私事,外臣总是喜欢多言。”一旁吃饭的沐琮嘟囔道,“等着吧,不出明日,那林聪就要被逮治入狱。”一旁听到的人都只如木雕一样,不言不语。
沐琮自己多嘴不够,偏偏说完之后还要问朱见济一句,“太子哥,你以为呢?”
朱见济掐死这人的心思都要有了,夹了一块红烧猪肉,塞进沐琮的嘴里,恶狠狠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嫌命长是吧!”
“这有什么,大家都能够看得出来的事情,有什么不好说的。”沐琮一边晃着脑袋,一边以一种全不在乎的语气说出了下面这番话。
朱见济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傻,还是故意装疯卖傻,大智若愚。反正朱见济也装起了呆鹅,听沐琮一个人在那里“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