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朱见济口沫纷飞,说得口焦舌燥,说服范广的尝试还是失败了。
朱见济有些失望,只是也算是在预计之中。此计不行,大不了改换一种计策便是,朱见济并未感到绝望。
待范广离去,许源进谏道:“若是陛下提及石亨之计,范总兵绝不至于如此寸步不让。”石亨的计策近乎捅破天,范广若是知道石亨的想法绝然不会死守所谓君子之争。
朱见济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带着几分怨气道:“便是提及又如何,范广暂时退让又如何,到底还是争斗不休。与其日夜争斗,不如一次性斗个你死我活吧!”
朱见济心中更是恨恨想着:石亨愿意去送死,大可让他去送死。范广目无尊上,全无退让意,但知争权夺利,趁此机会尽数扫除干净。
朱见济多么想要将心中的想法说个酣畅淋漓,只是内外尽是眼线耳目,只能够一忍再忍。这些人眼中全然没有他这个天子,自行其是,胆大包天。
见朱见济盛怒,许源等人不敢回话,静待朱见济消气。
心中怨恨再深,事情还是摆在面前,问题还是严峻至极。逞一时之快固然畅快,朱见济可不愿之后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朱见济稳住心思,端坐许久,沉沉思索对策,外人若是不注意,估计还以为朱见济已经昏睡过去了。
眼下斗争起于景泰时期的军事变迁,由老三营改为十团营,建构其上的总兵制度本就初建,尚不完善,未分高下,不设权重,全看武将个人才能。正是因为制度的缺失,晋升机制不完善,如今这个问题才会如此棘手。不过如今说这些已经迟了,全是马后炮。
事到当下,朱见济眼下的选择不多,已经被逼到了分岔路口,必须要站队。一条是站队石亨,依石亨之计行事,成之天命,不成损失一员大将,也不是不可挽回的损失,根本不伤;一条则是站队范广,以叛国罪擒拿石亨,成则内患由此消弭,上下两安,不成石亨势必遁逃草原,以草原之孱弱,想来石亨即便是逃了过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感谢明朝历代君王励精图治,朱见济继承来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有足够多的手牌,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试错。即便是走错了,改弦更张也有机会。
朱见济如今在思索的,并不是站队的问题。身为天子,他自身就是一大派系,或者说最大的派系,本该是石亨或者范广站队他才对,什么时候变成朱见济站队臣子了,这不是本末倒置,上下颠倒吗?
一句话解释,朱见济需要由被动转变为主动!应该是朱见济主动指使石亨潜入草原,而不是被石亨牵着鼻子走。应该是朱见济主动逮捕石亨,而不是成为范广等人借刀杀人的工具。朱见济不反对实行反间计,也不反对逮捕石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切需要在他的掌控之中。
先手已经失去,后发制人,还要掌握主动权,何其困难。
沉思良久,朱见济选了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案——石亨的方案。
就势力而言,范广等人身居高位,大权在握,而石亨窜贬九边,回京不得,强弱之分一目了然。作为天子,扶弱抑强这是本性。更不必说石亨在朱祁玉病危之际对朱见济有恩,朱见济不愿继位不足一年就背上擅杀大臣的罪名,尽管石亨真的有罪在身。
如果选择范广的方案,石亨或死或逃,在朝的范广等人失去牵制,朱见济更加难以掌控。
以上,是朱见济决定支持石亨的理由,堪称是牵强至极,漏洞百出。只不过朱见济决定搏一搏,万一成功了,一战可使草原势力元气大伤,自己父皇在位这么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如此快实现,对于稳固自己的地位也是好事。
“今日之事,知者唯你们三人,出去后若是胆敢说出去半个字,就等着凌迟吧!在外的家族也休想好过!”朱见济恶狠狠地威胁许源三人,防止他们泄露消息。
许源等人立誓许诺不提。
将许源等人打发离开,朱见济暂时不准备告诉他们有关自己的心思。一旦说了出去,之后自己就失去了博弈的主动性,好比双方谈判前将自己的底牌泄露了出去。
之后几天,朱见济一边按部就班地上朝,一边思索如何夺回主动权这事。
一日经延,大学士商辂为朱见济讲经史。商辂知道朱见济有心平准土地,所以详言唐代故事,说得相当宽泛,但是字字珠玑,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听不到的东西。
他从均田制府兵制讲起,论述唐朝前期所以强势的缘由。之后讲述中期人口增长,均田制难以为继,府兵制随之瓦解,不得不实行募兵制。由兵农合一的体制改为职业军人,虽然提高了战斗力,也使得节度使壮大,军士但知节度使不知天子,最终导致边将壮大,演变为藩镇割据,天下大乱的局面。
看似商辂说的是唐朝的事,其实字字不离本朝。唐朝前期实行均田制,由此建构府兵制。明朝前期实行的是军屯制,耕种军屯的百姓是为军户,由此建立起一支兵员百万计的大军。
唐朝中期均田制崩溃,明朝中期军屯制同样摇摇欲坠。最为直接的变化就是大量的军户抛弃耕田,宁愿跑去草原开荒,也不愿意承担军中徭役。这其中原因很多,比如人口增长,比如军中中下层军官侵吞土地,贪污腐败,克扣军饷。军户分到的土地不改,需要承担的徭役却增多了,只要脑子没有问题,逃亡就是最好的选择。
整个明朝前期,只听说过蒙古族部落南下投靠依附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汉人百姓北上去草原讨生活。而到了明朝中期,局势完全反了过来。后世让嘉靖皇帝头疼的俺答汗之所以声势如此强大,其经济一大支柱便是这些北上草原的汉人流民开垦的农田。
当然,商辂眼下和朱见济说这个,主要目的可不是严查军屯。而是想要告诉朱见济军屯被破坏之后,虽然千疮百孔,但是千万不要急着改革。否则一旦地方武将权力上升,中央失去对他们的控制,就是王朝无法挽回的灾难。
再说得细一些,商辂似乎在暗示石亨已经有几分尾大不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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