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长腔使了个眼色出去,旋即便有人拿着一叠纸张过来,依次派送呈至众官员眼前。鬼眉见人手一张已经到位,眉眼一凛,冷讽道,“我相信——,各位大人还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可别让本姑娘等太久了!”说完便半低了头,抬手屈指在那长卷上叩叩轻敲,耐心等着。片刻后,轻抬眼皮,好整以暇地打量下去,眼见众人再次变色,面露玩味笑意。
烂招、损招,都不打紧,只要管用就好!她早对人说过,非常时候,她从不介意做回“小人”。
那些人手一张的纸上,张张有字,写的是持纸官员家中的基本情况,如,家眷姓名、年龄、喜好、经常出入之地等等。此回用的,不过依旧是对付焦安师的那一套,不怕他们不肯顾忌家中老小死活!个别人手上还是加了料的,诸如家中财物、营生,内宅纠葛,外头的纠纷,包括官员本人的一些徇私枉法之事等等。便是心冷骨头硬的,面对这么些林林种种,也总会有那么一两处是其软肋。握其在手,还怕戳不痛他们?
有几人许是早已在心中思量了几番来回,只差临门一脚。这份“礼物”一到手,立时不再犹豫耽搁,当即便主动朝小子索要笔墨,认认真真签名画押。鬼眉也命人撤去钳制,使其一旁重新落座,不再为难。
接着,又拖拖拉拉了一阵,另有几个挣扎纠结一番,然后犹犹豫豫签了名。鬼眉照旧也还了他们自由,却不让人重新归座,着人引领一旁仍使其站着。
然后,便又是好长一段时间再无动静。
于是,鬼眉悠然起身,踱步站到一位跟前,冷眼逼视那人,直到将那人看得目光躲闪,低下头去,手脚发麻,心脏紧缩,颈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这才朝静立身后的小子招呼道:“恐是有些大人提笔忘字,不晓得自家名字如何写了。本姑娘自来善于助人为乐,大人们既有需要,那就愿服其劳,代为提醒一二吧!嗯,未免疏忽怠慢了哪位,咱就自东向西,一位一位来过,如何?”
小子称诺领命,将案上的长卷两端卷起,留下一段空白于人落笔,并那文具砚台一起重新归置在托盘中,然后捧了跟随鬼眉,站到那人跟前。脚跟站定,便将长卷递到那人眼下,然后取笔舔墨,悬臂提着礼让于人。
那人迟迟不动,主从二人就这么静静等着。小子仿若入定一般,肘臂空悬,不动不颤,面上未起任何变化,丝毫不觉痛苦为难。只有那笔尖的浓墨,一滴滴落于地面,在擂台的松木板面上氤氲成画,嗤笑那人龟缩躲避的眼。
那人忐忑不安,开始顺着墨滴游移视线,然后落在小子那悬空的臂弯处停下。最后,盯着那犹如打了钢钉木楔的胳膊,看得眼睛几乎酸出泪来,却见对方依旧不急不躁、纹丝不动地等着。悄然抬头再看鬼眉,却见她也还是先前那副姿态,身形未动,表情未变。只是,当视线对上那双乱眉下的晶亮眸子时,忽觉冷光一闪,顿感似有几支连梭利箭没入印堂,穿脑而过。心里狠狠一颤。
终于,身心崩溃,犹犹豫豫地接了笔慢慢描下三个字。搁笔时,竟是一时失态,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到底还是参与“造反”了!有那写满家中底细的纸张在手,他连写个假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鬼眉给了那涕泪纵横之人一个满意的浅笑,移步走向下一个。
类似这般又磨磨唧唧地签了两三个,突然碰上个异类。那人待小子近前,还没收脚站定,竟是冷不丁地跐溜一下滑出钳制,伸手就去夺那长卷。小子虚步一让,巧巧躲过,未待反击,鬼眉已然翻腕出手,扼了那人的喉部,眼中怒焰爆燃,咬牙道:“本姑娘可是许久没有杀人了!”伴着话音落下,就听一阵细碎的咔嚓作响,那人脑袋一垂,咽了气。
鬼眉厌嫌地甩下尸首,将凌厉目光在那些未曾签字的人身上一通扫射,冷嘲道:“只本姑娘所说的几门血案中,枉死的冤魂就有好几百人,那狗皇帝烂命一条远远不够偿还。有愿意继续做那鹰犬,甘愿为那狗皇帝去往地府探路的,尽可一试!”
一出人命,接下来果然又顺畅了些许。
鬼眉看看长卷的尾端越放越薄,心中欣慰,朝众人安抚道:“先前给各位大人看的那些东西,还请不要误会。若是各位对江湖之事有所耳闻,当知道行走江湖最讲侠义二字,我红门尊主最是礼贤下士的。各位既有心同我等共赴大义,便是自家人,各位的家亲老小,也就是自家老小,定当厚待。摸清了大家的喜忌,才不至失礼于人,各位大人说,是也不是?”
那面上比前不同的俏皮嬉笑,几乎将有些人险些呕出血来,甚为受她威胁上当心存不甘。继而转念一想,却是心中一凛,又觉万分庆幸。她说礼遇自家人,这不曾变作“自家人”的,又何来“礼遇”之说?!
此等场合,一干列队小兵是没有发言权的。各位大人被降服,鬼眉基本算是完胜。只是,说是“基本”二字,那就表明,硬骨头到底还是有的。
鬼眉见剩余的那几人耐到最后依旧不肯低头,倒也不愿一概归为是非不分的奸恶之列。此等顽固之辈,若非实在受过熙阳帝恩惠,不肯背叛,便是铁骨铮铮,恐有愚忠之嫌。奸佞好杀,英烈却不能随意可惜了了。便朝圈外呼喝道:“山下打斗如何了?怎么听着好似没了动静?是全军覆没尽数被灭了,还是吓得遁走无形了?可知来者究竟何人?”
众人这才觉醒,山下的打杀之声果然不知何时已经偃旗息鼓。
听了鬼眉问话,有人回喊道:“恭喜姑娘,那些兄弟弃暗投明了!原是京畿道上府都护府的人马,说是奉命缉拿贼寇,叫咱们兄弟好一通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