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唤谢灵的异人,不独鼻子灵敏,眼光也甚毒辣。闻听姜桐此语,朝鬼眉身后一人狠狠盯了一眼,语气不善地驳斥道:“虽不见搬山道人在此,可你们也带了摸金校尉前来,何必五十步笑百步,谈什么不敬之语!在下素来知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闻听‘摸金’一派最不喜聚众行事,哼,眼下你们可不止五人之数,可不知这位先行自毁行规的仁兄,接下来行事又是如何心存敬意的!”
那被他点名之人也不恼羞,高过鬼眉肩头的面孔只原地在那身后朝对方微微一笑,坦言道:“听说卸岭一派精于阵法,鼻子甚灵,竟连在下身上十多年前的地气也闻了出来?佩服,佩服!只是,摸金一派并无严格的入室授业限制,在下亦是早前偶尔兴致,有过几次探险。真正的身份,却是我家姑娘手底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夫,说与兄台同行,实在有些勉强。况且,论起行规,兄台应与摸金一派不太有嫌隙。倒是那位阿丘兄弟,虽有古董店家或是当铺掌柜的身份做掩,怕是不能叫摸金一派的兄弟相容。和谁人合作,原是各自甘愿之事,只是,常与官府联手,偏偏还多行坏人尸骸,损人风水之举,却是我辈不耻。况且,在下自来是听我家姑娘主子的吩咐行事,能不能为,可不可行,皆凭姑娘一句话。可不知二位兄弟能否如在下一般,摒弃私心,只唯昭岚公子之命是从?”
他二人唇枪舌战,火药味甚浓,司马狴野却是兴趣盎然地对姜桐悄声嘀咕道:“你早先说你不喜掘墓此道,我方才还有些奇怪,你既不喜,又如何知晓什么‘符、印、搬山’之语的,却原来,这红门的簪花郎看着英武翩翩,竟是个‘摸金’出身?你那些道听途说之语,都是打他那儿来的吧?”
姜桐道:“也不尽然,闲话有人扯起,我自也能够听见。他原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摸金校尉’,不过是年少时候随前辈冒过几次险,多是仅仅当成游历玩乐,不曾盗取人家要紧物事出来,更莫说存心坏人尸骸、破人祖上风水了。这四大分支门派里,摸金之术的传承最不设限,从者也多是随意之心,趣意所致。故而,行事时多存仁善,保有厚德,不似其他几派专门以此为业的,为了对付坟墓里的那些机关、阵法,常年潜心钻研破坏之术,目的十分明确。这红门的簪花郎君,他也自认早年的行为不当可取,并不以此道谋取营生,实在也不喜被人当成摸金一员,倒是习武为乐,注重仪态风流潇洒,很爱听门里的丫头小子称他一声郎君。谁让那什么‘卸岭力士’看穿了他的早年身份,又不择言词了?活该被他呛声。”
司马狴野又道:“前往皇陵扫墓祭祀,我是去过的。可这封土之穴,他们是如何来回的?里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闹鬼诈尸、借体还魂之事?”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曾进去过!”姜桐朝天翻了个白眼,“所谓阴阳殊途,各不相扰。那死人安寝之地本就阴气极重,岂容活人肆意滋扰?坟墓里的古怪之事,想是不少的。况且,富贵之穴,帝王之陵,一来讲究脉、砂风水,又恐偷盗之人觊觎殉葬宝物,更设机关重重,怎能不显诡异?所以这探险为业的,有那心思觊觎宝物,也要有那活命来回的本事才成。所从事业非常难解,其间细末就更不足为外人道了。我听说,那搬山一派更叫人想不通,琢磨的是茅山道术,渊源难割,却又偏偏总和茅山道士过不去,可不好笑么?内中缘由,怕是他们自己传承了人家祖业术法千百年,却也搞不清当初具体事起何因了。”
他二人闲话,惹得阿木等人在旁也纷纷侧耳倾听,正听得兴起,却被那越来越高的争执之声恼然打断。簪花郎一语不慎,捎带上了发丘一派,那刘阿丘便伙同谢灵一起朝他对上,立时,二人争执便成了三人骂战。
昭岚看看三人,微感头疼。人家那“摸金校尉”可是家养的,他这两个却是使了银子外借的,倘若届时果真不听号令,妄自行事,说不得就要坏菜。心思如此一转,便朝斩风打了个眼色。
斩风会意,立时板下面孔喝止那二人:“吵嚷什么?!按说当年圣天皇朝独领大陆,那皇陵占地修造必是广阔宏伟。可是走了这许多天下来,却是半点断碑残垣未见,内外拜谒、驻跸的上下宫遗址皆不显现踪迹,更莫说深藏方圆数百里内的陵台了。帝陵究竟何在尚未清楚,尽说些什么不相干的有何意思?还不赶紧地办了正事要紧!”说完,又朝断流、截云等人打了暗示,提醒彼此各自看牢了这刘阿丘和谢灵为是。
虽有昭岚威慑,但毕竟乃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一场,并没有主仆规矩限制。大家心里也多少有些清楚,这二人虽非武者,但有神通道行在身,一旦入了诡异之境,必是他人不及。若是他二人一旦起了歹心害人,真个死都不知如何死的,何况主子爷的真正身份还关系到外头的邦国安定,丝毫不容差池。对待怀揣异心、随时可能翻脸无情的那种人,能用则用,不能用,或是杜绝在外,或是早除祸端方妥。
簪花郎见对方有人出头拉架,便先歇声做了退让,神态自若地朝鬼眉笑笑,然后低声嘱咐了同行众人几句。
那刘阿丘和谢灵心中本对圣天帝陵心存仰望,既已到了这步,也不肯因小失大,错过难得的机缘。虽对斩风的态度怀有不满,却也停了骂战,依旧恭恭敬敬地向昭岚道了失礼,然后担起引路职责。
两拨人马在山中择路而行,绕过一段崎岖坎途,却是又辗转弯到了山下,但见前路旷阔悠远,行不多时就能踏上青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