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回去还得提醒同伴们一句,下回主子若再起意来此,必须赶紧想法子打岔,引她去往别处为是。此地,违逆主子的意愿不来,有错,来了,更错!
他正在脑瓜里倒腾来去呢,就听鬼眉瓮声瓮气道:“蓝阁主何时回来,让他第一时见我。”
“是,主子,小的记下了。”
进了宫,下了马车,鬼眉屏退了所有随从,一个人茫然地四处乱走。偌大的宫城里,眼下主子太少,仆从有限,日入之后犹显空阔。独自走在正途大道上,便也越发显得孤寂。走着,走着,鬼眉干脆弃了大路不走,专往那僻静小道上拐去。这一拐,便糊里糊涂地拐到了梅园。看看园门上的题字,鬼眉驻足想了片刻,摘下一盏宫灯,朝那双壁连株的梅花树走去。
原以为,今冬未雪,尚且不够寒冷,那树上的梅花必定还没有开。鬼眉是揣着一句“古怪如魅”,打算去撒撒气的。不料,走到梅花树下,举灯一照,两株树上的梅花竟都开了。虽然仍有不少打着骨朵儿,不足以用热闹满枝来形容,却也是安然优雅地开成了片。那些花,本就红如胭脂、白朵胜雪,在烛火的映照下,晶莹的花瓣便又越发剔透,还如同镀上了一层薄金,竟又变得似玉如翡一般。
鬼眉站在梅花树下,仰头看着花影成幻。想起了第一次因何而来,接着又是因何而走,直到那人离开的前一天,他们亦到过这里,说过许多温暖人心的话。一幕一幕,开在梢头,化作暗香。
过了许久,鬼眉看着梅树自言自语道:“我这一生,从呱呱坠地起,便注定了欠债讨债。欠债不还的,我自不甘放过;需得偿债的,亦有人追着我讨要。你呢?究竟是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我怎么觉得,我们的帐并没有算清楚,你就逃了呢?”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决定了,既然那只狐狸能够追着我讨债,那么,我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问你要一个答案。问问你,我们究竟谁欠了谁的,问问你,为何话还没有说清楚,你就径自躲了。所以,待到大事了,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为求一个答案,我也要找到你!”
说完,一扫颓丧,神清气爽地转身而去。
主意一定,豁然开朗,比之先前愁绪暗藏、故作忘怀,更容易使人嬉笑如常。鬼眉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提溜着宫灯,去找澹台玉。还未走近殿门,就见几个侍女对着自己匆匆行礼,然后急急朝内喊道:“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鬼眉顿时眉目一垂。唉,上天给了她一副娇美女儿貌,却偏偏不曾给个能够撒娇使性的女儿命,刚刚躲起来伤春悲秋了一小会儿,这就惹事了。便也一边跟着侍女喊道:“我回来了!”一边疾行几步,朝内赶去。刚上了台阶,就见澹台面带忧色地迎了出来。连忙赧然赔笑道:“害玉姐姐担心了,我没事,不过是在御花园里多逛了一会儿。”
澹台微微一怔,下意识应了一句:“嗯,没事便好。”然后就急急道,“彤儿,你哥哥他,下午约莫申时过了一小会儿,突然急匆匆地出宫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他去了神策军大营。你说,会不会是出了什么要命的事情?我又不敢声张,想找鬼圣前辈出去探探消息,偏偏他也不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鬼眉一囧。好嘛,自作多情了!随即安抚道:“玉姐姐,你别急,如果真出了要命的大事,哥哥不会不同我商量。便是一时找不到我,至少也会让可信之人给我传话的。”
澹台仍是面带焦色,握拳搓手道:“你是他妹妹,若是起了疼护之心,刻意瞒着你也不一定。你不知道,他寻常不会如此行色匆匆,更不会冒冒然跑出宫去。我就怕,我就怕是昭岚那边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与昭岚弟弟自幼为伴,又有生死与共的情谊,若非昭岚出事,以他这样的性子,行止怎的会突然有失常态?定是昭岚弟弟那边出了状况!定是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事关大局,若是昭岚那边失算,他更不可能一声不响。我虽是他妹妹,但也是他的臂膀,若有这等要紧关碍,他不可能瞒着我私自应对,也瞒不了。”鬼眉安慰道,“玉姐姐,哥哥虽然性子远比我稳重许多,但是,于这宫中樊笼而言,毕竟不是生于斯长于斯,或者也是一时耐不住,寻了借口出去透透气而已。姐姐莫要胡思乱想了,你这身子,当要自己爱惜才是。”然后东张西望地看看,问侍女道,“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传膳。”
澹台见她笃定无事,略略安心。过了一会儿又道:“彤儿,我还是觉得不妥。就算是我小题大做,想得过了些,可是,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如果你哥哥真的只为出去透透气,也早该回来了。”
鬼眉当然不曾认为,阿木会一点缘由没有的忽然跑出宫去,不过是想填饱了肚子再去找他。眼见澹台玉叫人不能安坐,只得朝侍女道:“不用传膳了,随便找几块点心给我就成。”又对澹台道,“姐姐定定心吧!我换身衣裳,这就找他去。”
澹台回神赧然:“妹妹还不曾吃饭呢?既无大事,还是先用了膳再去吧。”
“没事,回头再吃也一样。”鬼眉心道,您这副模样,她能吃得安稳才怪。
随后,鬼眉换了身便捷的衣裳,一边啃着点心,一边出了内殿,让人牵了马来,扬鞭直奔神策军大营。
到了神策军大营,问了人,阿木果然在此,且正和军中将领议事厅里坐着。神策军乃是亲信军队,几乎无人不识鬼眉,她便一路长驱直入,直奔议事厅。众人见她忽然现身,不由纷纷离座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