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打点的再好,终还是牢狱里面,薛宝钗看了周围几个破瓷瓦罐,想到昔日亭台楼阁的日子,心里面生起不甘。若不是林黛玉那个狐媚子,她早该选秀成了宫中的贵人,如今又何须看了别人的颜面生存。
薛宝钗想着前日里迎春来探视时,嬷嬷丫鬟们拱手围着的模样,竟是比着当初金贵的不少。听说履郡王最是疼爱福晋,好吃的好玩的尽往府里搬去,宫中又有御妃娘娘撑腰,羡慕的人不知多少。
都是一个家门子里面出来的,迎春昔日还要看了她的脸色说话呢,为何今日却是这般不公。薛宝钗抚着诺大的肚子,想想现下里便是安胎也没有个丫鬟婆子使唤,就一阵阵的烦躁。正想着叫了人去报信,要吃点好的东西。牢狱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响。
薛宝钗忙打直了身子去看,却听得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女娃调子。
“哥哥,哥哥,咱们先去看看那个欺负娘的坏东西好不好?”
“待会儿你只看就是,可不许捣蛋的。”
依旧是稚气的声音,却是添了许多的沉稳。不免叫人更是疑惑。
弘厉看了扁嘴的莲心脚底下踩了太监们先张罗好的好毯子,乌黑的眼珠子好奇的向四面张望,出口便是嘱咐。
柳翻云随在两个小主子身后,自觉地有些担忧。本还在处理一些政事的。哪知道前头忽然来了消息,说是宝亲王和九公主想要来天牢里面看看,柳翻云就觉得意外。若是九公主一个人,断然是要去回禀了皇上,可是宝亲王一道来了,便是不能。
柳翻云是知道胤禛素来的作为。女儿一径宠了便是,儿子却是严加管教,更是从小就教导着有了帝王的风范。是以这个宝亲王行事作为素来极为的有分寸,做什么事情,也是决断干脆的很。从来不允许有人反驳不遵从。既是胤禛,也是从不管束弘厉做了决断的事情。
因此,柳翻云知道既然宝亲王领了妹妹亲来,就必定有些缘由。也不敢反驳,交待了手下的人好好打理。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带了弘厉和莲心过来。
弘厉扫了一眼牢中脏乱的景象,又看了两边牢房里头皆是一片空荡,因问道:“柳大人,这牢里面,怎会没有人的。”
柳翻云不敢怠慢,忙道:“因着王爷和公主过来,微臣已叫人移走了那些犯人,怕惊扰到了王爷和公主。”
弘厉闻言,沉下脸道:“你当爷是什么,皇阿玛说了,满人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满家的后代,岂会这般没有胆识,怕了几个囚犯!”
弘厉年纪虽小,教训起人来却很是厉害。柳翻云心中一惊,忙道:“王爷息怒,微臣并没有移走所有的囚犯,只是那些面目粗鄙的,却是实在不宜让公主瞧见了。”
弘厉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看身边一脸天真无暇的莲心,不再说话。迈着步子往前面走去。
柳翻云见的弘厉不再追究,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个小主子,可真真不是简单的人物。怪得出生的时候,便天有异象。想来,将来可是比皇上更厉害的呢。
莲心可不管哥哥和别人说些什么马背,她只想早早的找到了欺负黛玉的人,给她出一口恶气。因而拉了柳翻云的袍角,道:“柳叔叔,那个恶婆娘呢?”
柳翻云一惊,因着也是常常带了莲心玩耍,加之莲心比着弘厉娇俏可爱的紧,因此抱着莲心道:“公主,你这恶婆娘可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正好弘厉也想着问问是谁教了妹妹这么一个词,只看了莲心没有说话。
莲心甜甜一笑,指着身后的教养嬷嬷道:“苏嬷嬷说的,寿康宫陈太妃身边的张嬷嬷最是喜欺负别人,就是个十足的恶婆娘。有人欺负我皇额娘,她也是恶婆娘。”
那苏嬷嬷听的这话,再看了弘厉的神情,登时跪倒在地上,道:“王爷饶命,奴婢不知道公主竟会听到了这话。”
弘厉拢了拢眉,再看着莲心一派天真的份上,道:“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你就到廷杖司领罪去。”
苏嬷嬷逃过大难,方才感恩戴德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牢里面走了许久,渐渐到了里头一些。周围明显的就是要清爽了许多。牢房也是宽敞了不少,只一个妇人坐在牢里面,看着柳翻云过来,却是扑了上去,嘶喊道:“柳翻云,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莲心原本伸着脑袋再看,被这么一吓,缩回了柳翻云怀中。手捂着眼睛,却是又露出了两个小缝。见得那妇人形容枯槁,衣衫破烂,隐隐还散发出一股恶臭来。
周遭的侍卫太监连忙簇拥在弘厉和莲心的身前,呵斥道:“大胆,竟敢冒犯宝亲王和九公主。”
那妇人微微一愣,却是伸长了手,久未修剪的指甲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嘶哑道:“宝亲王,九公主,你们是那个贱人的儿女,你们也是要了我儿性命的人,还我蟠儿的命来。”
那妇人口口声声喊着蟠儿,却原来正是昔日薛家的主母,贾家宝二爷的岳母,薛姨娘是也。
那薛姨娘自打进了牢狱中后,便千方百计的求了人和薛蟠关在一处,也是一份慈母之心。薛蟠早已是废人一个,躺在牢狱里面,不能行动。牢狱之中关着的那些妻妾,半个也不肯留了下来陪着薛蟠,照顾他起居。宁可去了青楼里面做官妓。
薛姨娘无法,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照顾薛蟠,薛蟠在家里面好吃好喝的久了,哪里受的过这个日子。没有几日,就罹患了重症,薛姨娘着急上火的要叫人请御医来看,下面将这个话转到了主管牢狱的柳翻云那里。
柳翻云听的区区一个贱民竟敢开口要见御医,不禁失笑,也未曾理会。这么过去了三日,薛蟠便是一命呜呼。还是探春念着亲戚情分,求了巴特,给了一口棺材,葬在了薛家的坟地里。自此之后,薛姨娘便是疯疯癫癫的样子,整日家里大吼大叫,因为没有处决的旨意,又怕骚扰了那些贵人,牢里面也不敢再让薛姨娘这样子出去做活,竟是成了牢中吃白饭的人。
其实,薛姨娘晚年丧子,家破人亡,虽都是罪有应得,可是一番想念儿子的心情原也可以体谅。只是最不该辱骂到了黛玉的上面,贾家,薛家,四大家族之所以沦落到此,不过是因为后世里面都是些龌龊的子孙,于黛玉,又有什么干系。
莲心不知道薛姨娘在骂些个什么,弘厉却是一直有胤禛讲述了四家和黛玉当年的事情,因此明白的很。
如今到了牢里,见得薛姨娘还在辱骂黛玉,弘厉心头,如何能忍得下那个口气去。
弘厉沉着脸对柳翻云道:“将她拖出来,杖责。”
柳翻云应命叫人将薛姨娘从牢房里面拽了出来,薛姨娘却是披头散发就要往弘厉还莲心冲过去。莲心只睁圆了眼睛,骂道:“你这个坏婆娘,回头叫皇阿玛收拾你。”
薛姨娘大骂道:“你个狐媚子,狐媚子,勾引皇上,祸害家里,你的儿女,一个个也是妖孽。”
莲心这下子可是明白了薛姨娘在骂谁的,伸出了小指头,指着薛姨娘道:“坏婆娘,坏婆娘,你敢骂我皇额娘,叫皇阿玛炒了你的家。”
薛姨娘大笑道:“我的家早就被你娘那个狐媚子毁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大了定是一个大大的祸害。”
“放肆!”
柳翻云大惊,忙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捂住这奴才的嘴。”
两个侍卫忙随手从地上拿了一块黑漆漆的帕子,堵住了薛姨娘的嘴。薛姨娘犹自挣扎,弘厉瞧了冷冷的不发一言,负手带着滑到地上来的莲心从薛姨娘身边走过去。
许久之后,方听得弘厉的话音传了出来。
“将她拖下去,打死作数,爷进去看看她的女儿。”
薛姨娘一怔,不再挣扎,却是跪在地上,呜呜叫着磕头,然而,哪里还有弘厉的影子。唯独柳翻云叹口气,叫人拉了薛姨娘出去杖刑,道:“你家里犯了那样的罪行,若不是御妃娘娘,哪里还能有了上上下下的性命。你偏生还是不知道好歹,在宝亲王面前辱骂娘娘,如今,纵使你不怕死的,你那女儿,可是要吃许多的苦头了。”
柳翻云也是今日见了弘厉的行事作为,方有这许多的感慨。当初龙凤胎降世,多少人看着兄妹一动一静的模样,皆以为莲心才是最调皮不过的孩子,如今看来,却是那弘厉,深不可测,自小就这般杀伐决断,毫不手软,将来,何人能是他的对手。只这大清天下,却是无忧了。
薛宝钗挺个肚子,两手攥紧了牢房的木栅,脸上满是惊慌的神情。自打薛蟠死后,她已是麻木了薛姨娘的哭喊之声,只是想今日这般的癫狂,却是不曾见过。听了那话里面,却是牢中来了什么人的。因此薛宝钗趴在牢门面前许久,听着脚步声时快时慢,还有孩子的声音不断传来,心中打鼓一般仓皇。
过了片刻,就见两个贵气逼人的孩子站在了面前几步开外,一个女娃,脸上满是笑意,似乎便是极为喜欢开怀的。身边站着一个略高的男孩,头上的宝石顶戴昭示了皇家身份,和小女娃脸上的和悦不同,竟是一股清冷的气息。
薛宝钗心头一颤,这两个孩子,给她的感觉竟像是昔日见着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模样。薛宝钗骇然的看着弘厉和莲心,抖着嗓子道:“你们,你们是谁的?”
弘厉身后的小太监,大喊道:“放肆,见到了宝亲王和九公主还不快行礼问安的。”
薛宝钗身子一震,还没等到她说话,挨着的牢房里面早已爬出了几个人来。却不是贾赦邢夫人几个还是谁。
今日乃是康熙的生辰忌,因而胤禛下了旨意,牢狱之中的奴才都是不用出去做活。贾赦本就是躺在那里挺尸,听见弘厉和莲心过来了,忙上来巴着道:“好孩子,我是你们的舅公,你快是把我接出去吧。”
莲心摸了摸脑门子,看着贾赦粗鄙的样子,问弘厉道:“哥哥,我们怎么会还有舅公呢,舅公怎么会在牢里面,不是该在环舅舅家里看书的么?”
莲心说的,却是贾政,贾政这两年来因为风寒骤起,贾环看着赵姨娘日日以泪洗面的模样。再者虽说贾政少有照顾他,却也是亲父子一场,因此求了胤禛开了恩典,接了贾政回家住着。
莲心是常常在贾环和贾珍以及胤禄等人的府上乱窜的,黛玉也不管她和弘厉,私心里希望孩子还是多一些亲情人伦才好。所以莲心对于贾政极为熟悉,只不过贾政顾忌莲心的身份,每每守着君臣的规矩,反叫莲心好生没趣,现下里去了也只找着贾环和养在贾环府里的贾兰玩耍。
弘厉摸了摸莲心的脑袋,道:“你不要听这些人混说的,你是金枝玉叶,哪能随随便便的就多了一个舅公出来。”
说着,弘厉凌厉的看了贾赦,缓缓的道:“爷素日里住在宫中,却不知道谁还能当了我和莲心的舅公。”
贾赦自以为弘厉和莲心不过就是个小孩子,极好糊弄的。忙道:“我是你们皇额娘的大舅舅,可不就是你们货真价实的舅公,好孩子,快些叫人把我放出去吧。”
莲心拿着手指刮了刮脸,骂道:“你骗人的,哥哥都说了你不是舅公呢,舅公好生生的在环舅舅家里住着,才不是你这个臭烘烘的老头子。”
弘厉今日答应了莲心到这牢房里面,可不是为了贾家和薛姨娘这个疯妇来的。实在是听了胤禛昔日的讲述,对于王夫人几个算计黛玉的事情计较上了心头。
弘厉和胤禛一般,从来就是睚眦必报的主,既然当初有人屡屡算计了他最爱的皇额娘,那么昔日是由着胤禛做主报了仇,如今他这个儿子又怎能不为黛玉出一口恶气。是以,弘厉心中早有计较,正好今日莲心吵着要过来,弘厉也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只是走了一路,却是没有见到传言身怀有孕的薛宝钗和王夫人。
因此,弘厉也不管莲心和贾赦再说些什么,问道:“贾王氏和贾薛氏呢?”
柳翻云见弘厉一路行来,似是早已是有了决断,心中已然明白。左右看了看牢里,指着薛宝钗对面一个牢房的角落道:“回王爷的话,那便是贾王氏,对面的,却是贾薛氏了。”
弘厉紧走了几步,先是看了看牢中的布置。再看着薛宝钗的牢中还是有一张软和的大床,更有几个木柜陶罐,全然不似一般的破烂。因而冷笑道:“你们倒是把她们伺候的极好。”
柳翻云面上一红,道:“回王爷的话,贾薛氏因为有了身孕,又是和贾宝玉一道住的,所以十二福晋十七福晋和科尔沁世子福晋几个让臣好生照顾一些。”
弘厉又是一笑,道:“你照顾的却是不错,这贾家的孩子,到了如今,竟是还金贵的很。”
柳翻云自觉地为难。三春几个这些事情,固然都是念着血脉亲情交代下来,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于法理上,却是不和,再者也没有上禀了胤禛。柳翻云拿不准弘厉到底是些什么意思,因此也只好不再说话。横竖,弘厉当不会真的去问了三春几个的罪过。三春等人和胤綯几个,弘厉还是很敬重亲昵的。
弘厉也不再说话,步子极轻的走到薛宝钗面前,冷冷的道:“你知道爷是谁了?”
薛宝钗早已从初初的震惊中缓过来了,因而略弯了弯身子,便是有些不着力的道:“王爷恕罪,奴婢身怀有孕,不能给爷下跪请安。”
弘厉还未说话,莲心蹦了过来,问道:“你就是那个欺负我皇额娘的恶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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