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客套,你心里不是巴不得能够将源初教堂的宝物都塞到自己的怀里吗?”
这位老者,自然便是拉罗谢尔的源初教堂主教。
佛提乌。
自索尔科南出发,乘着马车跨越半个拉罗谢尔,他在海利亚做了短暂的停留,准备一口气飞过森林与山脉,前往遥远的奥圣艾玛都城。
西里尔目光落在台阶下的庭院中,那辆华贵的、主教专属的飞马马车还停在院子中,车门尚未关上,显然这位主教确实只是路过,顺便看一看,而没有做多的招呼的打算。
他心里一凛,既然只是路过,说明佛提乌要去的地方在更远的东方,而海利亚已经几乎在拉罗谢尔领土的最东方,那么他的目的地只有可能在群山与森林以东的奥圣艾玛。
他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走下台阶,到马车旁关上了车门,才回过头看向还站在台阶上的佛提乌。
“冕下,如果不赶时间的话……不如和我在海利亚走一走?”
佛提乌看着他,而后走下台阶来,手轻轻一挥,那辆马车便凭空消散。
“既然亚德里恩侯爵邀请了,那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两人离开庭院,走出海利亚的议事大厅,走到了海利亚的街道上。
街道上此时一片繁忙——是“繁忙”,而不是“繁荣”。行色匆匆的人们用推车运送着石块或是粮食袋,正忙碌着做可能随时爆发的下一场战斗的准备。
修补城墙、填充粮仓,修理装备,治疗伤患,守城连轴转了十天的海利亚在此之前根本无暇处理这些事情,此时才有空将战死的士兵的尸体从城墙上运下来,一车一车地拉向安放尸体之地。
佛提乌走在年轻侯爵的一步开外,他目光落在那一张张看不到笑脸、狼狈而满是灰尘的疲倦的脸上,忍不住轻轻叹息。
“哎——呀!”
他的脚步停住了。
一个小小的身躯正好撞在了他的长袍上,在洁白的长袍上留下了一长条灰黑的印子:那是一个小女孩,此时正一屁股坐倒在地,看着看向她的老人,鼻子抽了又抽,忽然张嘴,大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不见了,爸爸……”
哭声中,一道穿着布衫的女人的身影从一旁的巷子里拐出来,她冲到小女孩旁边,一把将小女孩搂在了怀里,而后向着佛提乌连声道歉:“这位大人,我的女儿不是故意冒犯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话间,却一直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声音带着哽咽,将头埋得低低的,紧贴着女孩的额头。
佛提乌微微摇了摇头,他微微侧眸向后方,那里刚刚走过一辆拉着士兵尸体的推车。
而后他蹲下身,让自己于半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处于同一高度,缓缓开口道:
“女士,我很抱歉……我对这座城市、这片土地所遭受的一切,感到无比的抱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女人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面前这位看着就无比尊贵的老者说出来的。而佛提乌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女儿身上,轻声开口道:
“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茉莉,她叫茉莉。”女人还抱着些许警惕,却还是回答道。
“那么……茉莉。”佛提乌抬起一只手,手中捏着一枚水滴形的吊坠,“等你长大了,你可以拿着这枚吊坠去源初教堂,你将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成为丹亚的眷顾者——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女孩看着面前的老者,还有些迷惑不解,但对方的话音有着魔力,她不知不觉间已经伸出手,接住了那枚吊坠。
而佛提乌紧接着伸手,将那名女人搀起,微微躬身后,才走向了停留在原地等待的西里尔。
“冕下。”西里尔深吸一口气,对于佛提乌的行为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言论,但佛提乌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道:
“亚德里恩侯爵,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我可以赌上我对丹亚的信仰起誓。”
“不,冕下,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我只是……不太明白。”
西里尔看向佛提乌,却发现老人的脸上此刻带着真切的痛苦,眼睑低垂着,似乎不忍心再去注视这座城里可能再出现在他眼前的惨样。
两人缓缓地向着城墙上走去,西城的城墙已经清理干净,只是眼前的城墙缺口还未修补,城砖上的血迹也无法抹去。
而佛提乌望着西边空旷的平野,终于开口道:
“亚德里恩侯爵。”
“是。”
“我站在整个拉罗谢尔几乎是最高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令我能够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却也让我无法做很多我该做的事情。”
“你能明白这一点吗?”
西里尔沉默着,片刻后轻轻点头:“我明白。”
“源初之神将庇护降临于祂的子民,而不仅仅局限于她的信徒。自然的信徒、源初的信徒、海的信徒,祂对所有存在都一视同仁,因为祂是源初。但身为源初的奉行者,我们却根本无法追逐祂所予以世间的真意……”
佛提乌微昂起头,大声地说道:
“身为拉罗谢尔源初教堂的主教,我却无法予以侵犯这片土地者制裁,这才是最大的罪孽啊——”
他的话音哽咽,西里尔再看向他时,却发现后者的脸上,已经多出了两道泪痕。
“丹亚在上,源初在上,愿星佑阿玛西尔,愿星佑拉罗谢尔——”
他说话间,身上逐渐绽放出金色的光,以他为中心,逐渐展开一个光罩,将整座海利亚都笼罩了进去。
于是,在海利亚冬日战后萧索的半空中。
浮现了一道七彩的虹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