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静静抱了一会之后,念语也止了泪,离开楚澈怀抱一看,这才发现那龙袍上已是湿成一片,面上不由一阵羞红,咬了下唇,一副悔恨之意,倒是楚澈见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心中不由觉得有些舒爽之意,笑言道:“倒是便宜浣衣局那些宫女了,这件袍子朕定要叫周德福收起来。”
“皇上若是喜欢,尽管拿了龙袍来,妾一件一件哭过去便是了。”
“你不懂……”他替她细细擦净脸上泪痕,望进她的眼去。
念语见他看着自己,却又觉得他没有在看自己,那眼神是如此幽远,仿佛是在看着那无限时光中的某一处。
确然,此刻浮现在楚澈脑海中的正是八岁时那个坐在湖边的暗自哭泣的小女孩,转眼已是七年过去了,而他,也已七年没有见过她如此哭过了。眼前这个泪痕犹干的她与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奇迹般的重合在一起,而她眼中那明澈的光芒终于再一次填满了他的心,让他觉得无比满足……
他看着她,而她也看着他,彼此对视的眼神是如此纯净,没有一丝杂念。阳光射入殿来,有细微的尘末飞舞,只是却飞不入他们对视的空间……
只是再美好的梦也有醒来的一刻。
“皇上,妾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恩准。”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连她自己也有些微的怀疑,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出自她口。
“何事?”楚澈没有半点不悦,话中的询问之意更是淡到人察觉不到的地步,仿佛不论她开口要的是什么,他都会毫无疑义地双手奉上一般。
“妾,想见二哥一次。”
按理,宫妃有孕是可以见亲人一面的,只是如今她怀孕一事并未张扬,更何况前几日顾靖祺才入宫过,虽然知道现在的楚澈对她是千依百顺,但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仿佛是幼时偷吃了糖果的幼童一般,有种被拆穿的惶恐。
“这有何难,这几日朕也有事要见他,到时告诉你一声,你来这御书房见他便是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事情一旦进展的太过顺利,总会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皇上,妾是怕与宫规不合。”
“宫规也是人定的,若是事事拘泥于规矩,这人生不也无趣的很?”
这始料不及的回答让她呆了好一会儿,这几日来,她一直隐隐有种感觉,楚澈身上的某些东西在慢慢起着变化,又或者这根本就是真正的他,只是她从前从未留意发现过?
“妾谢过皇上。”她裣衽而礼,他是皇帝若是真不想守规矩,自不敢有人拦着他,但是她不同。
“你身子不便,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的。”
“皇上,若是妾现下没有这孩子,你还对妾这般么?”时常听他提起那“腹中骨肉”,她不觉有些恐慌,她害怕他是因为她有孕所以才这般细心待她。
“若是没有这孩子,你可会像方才那样在朕怀中哭泣?”他亦是有些担心,担心她不过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所以才对他变了态度。
念语一怔,是啊,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会面对她对他的爱么?这么一想,便有些答不上来。
楚澈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再逼她,适时转了话题道:“眼下日头升得高了,你再回去难免会晒伤了身子,便在我这处用了午膳再走罢。”说罢,执了她的手走到了书桌前,径自坐下,也不看她,道:“替朕磨墨。”一脸的理所当然。
“嗯?”念语却是不及回过神来,抬了头,有些茫然。
楚澈润了润笔,取过一本奏折,边批阅边道:“他们都被朕遣了下去,你不磨墨难道还要朕亲自动手不成?”
看着他头也不抬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包围了,多少次她幻想过在慕容致远奋笔疾书的时候替他磨墨的场景,两个人虽然不言语,心灵却是相同,今日虽然身边的人换成了楚澈,她却更觉珍惜,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截玉臂忽然闯入楚澈的眼帘,黑的墨,雪般手,期间更有幽幽香味传来,不知怎的,竟不由自主地在奏折上批下“红袖添香”四字,待回过神来,却已是不及修改了,哑然而笑,细看过奏折内容,幸而不过是篇歌功颂德的,留中不发便是了。
忍不住侧了头看着正低头磨墨的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一脸柔和,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一阵风吹过,长袖轻扬,措不及防地拂过他的面,那袔子裙上的粉蝶翩翩若飞,忽然,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又细细地看了她一遍,直到看到她头上那支红木簪之后,才是恍然大悟,缎带随风而舞,更衬得她如谪仙一般,冰清玉洁,不沾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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