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夏侯惇府上,夫人见夏侯惇坐在榻前看书,半分不见慌乱的模样,皱着眉头地追问。
夏侯惇道:“无妨,由着他闹,陛下也是希望他闹起来。”
夏侯夫人听着满是不解,拿眼看着夏侯惇问道:“你这是何意?”
“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年轻,是晚辈,从小与武皇帝斗智斗勇,长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如今登基为帝,最要紧的就是要稳定朝局,令行而止,安定天下,其次才是对外征战。”
“那,这与妙才他们有什么关系?既想要稳定朝局,安定天下,陛下又怎么会想让妙才他们闹起来?”夏侯夫人听着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是诧异地追问。
夏侯惇道:“你不懂,想要稳定朝局,其实陛下早就已经做到了。先时陛下为尚书令,多有建树,再有武皇帝逝时之乱,登基时世族攻杀,陛下什么都不用做,朝臣们也不敢对陛下有半点的异心。但这样是不够的,至少在陛下看来远远的不够。”
这样的话听着夏侯夫人不忍匝舌,“听你这么说,咱们陛下打的主意不小呢。”
“她可是女帝,以女郎之身而临天下,为帝王者,古今第一人也。这样的人,岂能胸无大志,又无远见?”夏侯惇侧过头那般地问了自家的夫人,夏侯夫人掩口而笑,“说得极是,若她无本事,又怎么可能让武皇帝不顾天下非议,以王位而传之。只是,她总是女郎,你当人家叔叔的,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跟着她学得挺好,你要多护着她些。”
“这是自然,我答应过先王的。”夏侯惇想都不想地回答。
“这妙才啊,怎么会闹着要见陛下?还带着那么多的人来闹。”夏侯夫人看向外头,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夏侯惇笑笑道:“无事,闹就闹吧,如今闹开了也好。先时陛下回谯县时与我们两族题了一个牌匾,四个字。谨言慎行!”
此事夏侯夫人也知道的,夏侯惇道:“这四个字,不仅说得那些晚辈听,同样也是说给我们这些跟着先王上阵杀敌无数。站得越高,得到的权利越大,就越是应该谨言慎行。”
“陛下愿意教我们这四个字,那是比二话不说的动手要好得多了。”夏侯惇如此感慨了一番,夏侯夫人总算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是陛下有意而为之?”
“夫人且看着吧,不必多言。我也罢,子孝也者,你道我们为何闭门不出?也不管族人怎么闹?这都是陛下吩咐的。”夏侯惇总算是与自家的夫人说了一句实话了,夏侯夫人那一脸惊讶的模样,夏侯惇更笑了。
两族之人聚于宫门前要拜见曹盼,一意请求曹盼放了曹洪。
曹盼听说了之后,夸赞地说了一句,好,好,极好!
但是,还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呢,曹盼回头就让曹据进宫来,曹据与曹盼作一揖,“陛下。”
“你与诸位兄长帮朕做一件事。”曹盼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曹据没有二话地道:“陛下请吩咐。”
“外头两族的族人都在与曹洪叔叔求情,你带上几位兄长一道也闹起来,闹得声势越大越好。”曹盼把这个意思说破后,曹据满是惊讶,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曹盼却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你没听错,朕就是想让你带上几个没封号的兄长们一块在宫门前,与曹氏还有夏侯氏的族人一起闹,闹得越大越好。”
曹据这几年虽然是练出来了,也算见过不少的大世面了,面对曹盼这样的要求,他也确实是惊得不轻。
“陛下,陛下这是何意?”曹据被吓得都结巴地问了。
“曹洪叔叔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的证据是朕早先所得,也是朕给的杨德祖,让杨德祖参的曹洪叔叔的。”曹盼曝出这个消息,曹据更是傻了眼了。
曹盼看着曹据道:“怎么,觉得朕奇怪,还是觉得朕冷血?”
“臣无此意。”比起曹彰与曹植他们这些年长而又得曹操操重的人来,曹据后面这几个小的都要差得远了,面对曹盼自小就气弱。
“你便是如此想,朕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朕可以告诉你,朕选择这个时候让杨修将曹洪叔叔做的事的全都揭出来,一是因为曹洪叔叔的作为有错,于天下是为大错;二是因为,朕无意要杀人,尤其是杀曹氏与夏侯氏的人,所以,朕要教着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此,将来朕才无须逼不得已地杀了他们。”
“陛下。”曹据越听越是心惊,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曹盼目光冷洌,“朕记得阿爹说过,曹氏与夏侯氏的族人助其良多,大魏能有今日,多赖他们一力扶持,为阿爹浴血奋战。朕无意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可是,朕也不能由着他们权大势大,成为大魏的蛀虫。”
“天下大乱,皆因蛀虫而起,世族是大汉的蛀虫,如果不是他们把这天下的百姓逼得苦不堪言,断无黄巾起义,百姓流离。朕,承阿爹之功业,建大魏国,朕,不允许大魏成为第二个大汉,所以,朕要改制。而第一个,朕要管的人,就是宗亲,那些在天下人看来,与朕休戚相关,甚至因朕登基而得荣华富贵的宗亲。”
“若以宗亲也能自觉守法,不犯魏律,天下谁还敢抗之?”曹盼最后扬眉问着曹据,曹据只着心神俱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圣明。”
“以曹氏宗亲为例,让天下人都睁大眼睛看看,魏与前汉不同。世族也罢,豪强也好,他们最好都乖乖的,只要他们乖乖的,不做不该做的事,朕自然不会动他们,反之,朕就不必客气。”曹盼毫不掩饰她的先礼后兵。
“所以,朕需要你与诸位兄长闹得再大一些,最好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想必,世族也会在其中推波助澜的。”曹盼十分笃定地说来。
曹据作一揖道:“陛下放心,此事,臣会办好,一定为陛下办好。”
“好,辛苦你了。”曹盼相信曹据,若不然也不会单独的召曹据进来,在曹操几个小儿子里头,曹据的脑子算是转得快的。
况且,曹据还想到了曹盼早先说过的话,无功而无赏赐,曹盼从不亏待于人,对于曹盼登基却没有封他们为王为侯之事,私下他们几个虽然嘀咕,但也知曹盼必是另有打算。
如今听曹盼一句一句肺腑之言,曹据知道曹盼所谋之为天下,她言之无功而无赏,但是她同样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能够立功有赏。
所以,哪怕一时没有得侯爵之位,将来总会有的。首先他们该做的事就是配合曹盼。
得了曹盼话的曹据,立刻回去叫上了几个兄弟,一群人听说这是曹盼要他们办的,连问也不问曹据是为什么,挽着袖子就跑到了宫门前,跟着两族的族人叫唤着要见曹盼,让曹盼放了曹洪。
“好,好啊!曹盼以为自己本事大了,叫曹氏与夏侯氏的人闹起来的好,我倒要看看,她要是处置曹洪还是不处置。若不处置,叫她以各种罪名夺了田地的世族,正好也能闹起来,给她添堵。”
事情是越闹越大,大人都堵到了宫门前,哪怕宫中要下钥了,他们也还是呆着外头,任人怎么劝都不肯走。
这个时候,他们吵着要见的曹盼已经出了宫门,去的正是宗正寺的大牢。
曹洪从被关进来就没有安份过,不断地吵闹叫骂,杨修听了不少人来报,因着曹洪之事是曹盼亲自交代他办的,杨修也不敢懈怠,曹洪被关进了宗正圭的大牢,他也留在宗正寺中等消息。
不负他所等,果然曹盼来了,杨修亲自去迎曹盼,曹盼笑道:“德祖,辛苦了。”
杨修岂敢言苦,他已经猜到曹盼一定会来,如今果不出他所料。
“朕去见见洪叔叔,德祖若是不急着回去,那就等着,朕与洪叔叔说完话,再与德祖谈谈。”曹盼那意思虽无强迫人的意思,杨修已经作了一揖,表明一定会侯着曹盼。
曹盼,是在曹洪的一阵叫骂声走进来了,将披风解下,曹盼唤了一声洪叔叔。
骂得正欢的曹洪听到这一唤差点都跳了起来,惊悚地看向曹盼,“陛下。”
“是朕,洪叔叔没想到朕会来?”曹盼就好像半分没有听到曹洪刚刚那辱骂她的话一般反问,曹洪如坐针毡,“臣,臣……”
曹盼指着曹洪的牢门与狱卒吩咐道:“将门打开。”
“是!”狱卒哪里敢迟疑啊,一听吩咐赶紧的将门打开了,曹盼挥手道:“都退出去吧,朕与曹将军说说话。”
曹盼有令,谁敢不听,狱卒皆退了出去。杨修那样的聪明人,既然早料到曹盼会来,安排曹洪关押之处,那是相当的僻静,其他的犯人与此相隔甚远。
“洪叔叔如今对朕是满腹的怨恨?”牢门打开,曹盼走了进去,在那稻禾跽坐下,侧头与曹洪说。
曹洪本来骂得曹盼很欢实的,被曹盼听个正着,曹盼还半分没有怪罪的道理,当长辈的人,总不能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至,别别扭扭的没有回答。
他不回答,难道曹盼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曹盼道:“洪叔叔以为,朕以洪叔叔巧取豪夺百姓田地将洪叔叔关押到宗正寺,朕错了?”
“天下之人,多少人巧取豪夺,又不是单单我一人。”曹洪强词夺理地说了一句。
“朕只问洪叔叔,巧取豪夺百姓的田地,你错了吗?”曹盼并不与曹洪争执,而是继续地问他这一句。
这一回曹洪没有立刻地回答,事情对与错,各自都心里有数,曹洪哪怕再不讲理,是非对错总还是有数的。
曹盼看着曹洪道:“洪叔叔没有回答,便是在洪叔叔的心里,你也觉知道这是错的。所以朕把洪叔叔关起来,朕并没有错。”
“陛下,并不是只有臣一个人巧取豪夺,陛下为何只针对臣?”曹洪也觉得不对了,直问于曹盼。
“朕难道只针对洪叔叔一人吗?早在朕拿下上庸之时,朕做了什么,难道洪叔叔不知?还有这两年来,阿爹所颁之诏令,若以巧取豪夺百姓田地者,必以严惩,洪叔叔难道不是明知故犯?”曹盼置问于曹洪,曹洪被问得甚是心虚。
“叔叔,你是朕的叔叔吗?”质问到此,曹盼变了口气,柔声地问了一句。
曹洪道:“那是自然的,臣与武皇帝自小一起长大,与武皇帝几番出生入死,臣与武皇帝感情深厚,陛下也是臣看着长大的,是臣的亲侄女。”
曹盼道:“如此,当叔叔的是该给侄女添乱,还是帮忙?”
此言问得十分的直白,直白得叫曹洪羞愧。
“洪叔叔家中富裕,而又身居于高位,早已衣食无忧,功成名就,可你为何要去与那需得靠那些田地才能过日子的百姓争这些田,争这些地?想要田,想要地,你手中将士无数,一声令下,他们不愿为你开荒垦地,不愿为你引渠水而灌田?你偏偏要去跟这些百姓抢,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让他们欲哭无泪?”
“我不是。我给了他们钱的,价格很是公道。”曹洪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朕若是想将你手中所有的田地都买,甚至给你双倍的价格,而从此,你再也买不到任何的田地,你可愿意?”曹盼话接得极顺地问,曹洪被堵住了。
曹盼道:“洪叔叔不愿意是吧。将心比心,你尚且是朝中大将,家财万贯,但是你依然认定了,田地才是真正的财产,有田有地在,人只要肯做事,就能让人祖祖辈辈的活下。钱再多,总还会有花完的一天,等花完了,没了田和地,人就像是没了根。”
“为官者,朝中重臣,当思为百姓尽棉薄之力;为宗亲,你是朕的叔叔,当思为朕排忧解难。结果呢,阿爹下令严禁朝臣巧取豪夺百姓的田地,你后脚带着人将洛阳百姓的田地弄到了自己的名下。你说,你可曾对得起朕,对得起武皇后帝,对起得天下百姓?”
厉问地质问于曹洪,曹洪嘭地一下跪下了,“陛下,臣也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曹盼并没有扶起曹洪,而是看着他道:“一时糊涂?不,只是在洪叔叔的心里,没有百姓,你有的是只是自己的私利。”
听着这话,曹洪止不住地闹冷汗,唤了一声陛下。
“朕不妨告诉洪叔叔,你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的证据是朕给的杨修,也是朕让杨修参的你。”曹盼将这事当着曹洪的面给曝了出来,曹洪大吃一惊,“为什么,陛下?”
“为什么,洪叔叔还问这一句为什么,就证明刚刚朕与洪叔叔说的话,洪叔叔并没有听进去,没有。”曹盼利目扫过曹洪而道。
刚刚还冒着冷汗的曹汗对上这一眼,整个人打了一个冷颤。
“那么,朕就告诉洪叔叔。第一,巧取豪夺洛阳百姓之事,证据确凿,洪叔叔自己也承认了确实做了这样的事,非是朕构陷于你,朕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第二,此事错在于洪叔叔,朕既为大魏之君,洛阳为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百姓上告此事,朕便要管;第三,以此事,用洪叔叔作饵,朕杀一儆佰,用洪叔叔,警示天下。”
“知道朕叫人押了你之后,外面闹成什么样了吗?”曹盼提起了外面的事,曹洪从听到杀一儆佰那四个字,整个人就傻眼了,再听曹盼问起这儿,曹洪咽了口水问道:“闹,闹成什么样了?”
“夏侯氏与曹氏两族的族人都跪在了洛阳皇宫门外,要见朕,更要与你求情,让朕放了你。”曹盼并不瞒着,而是一五一十地道来。曹洪听之而面露喜色,曹盼一眼看到了,“洪叔叔很高兴?”
刚高兴的人被曹盼那一问,硬生生把那欢喜给憋了回去。
“洪叔叔高兴,朕却十分忧心,不仅是为曹氏与夏侯氏,更因为在这背后出了不少力的世族。”
“臣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