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平淡,其中却充满了信心:“丞相看好分封诸侯是因为大秦的疆域越发辽阔,依皇帝一人之力无法全部处理,恐怕不得不搁置一些郡县事务,因而造成国内不安定,而分封诸侯之后,诸侯世世代代治理当地,可以彻底安抚民心。但扶苏有一问,丞相却没办法回答――诸侯世代为诸侯,若是诸侯三代之后诸侯无才无德无能,且不服管束,到时天子该如何处置?攻伐诸侯则再起战端,天下永无宁日;若是忍气吞声,便要步上周天子的后尘。”
王绾被扶苏说得一时语塞,对着他充满了信心的双眸说不出任何话来。
过了许久之后,王绾终于摇头叹息:“太子已经将分封制的缺点都挑出来了,王绾无力反驳太子,可太子需要知道田氏代齐,若没有诸侯拱卫,天子仍旧安危只能全靠自身了。”
扶苏好不停顿的笑着回话:“天子若处危境,危险的也不过是自身罢了,总好过天下百姓跟着一同受罪。”
说到此处,王绾无力与扶苏辩论,接连两代――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太子顺利继位的话――君王与自己的想法都如此不同,眼下也许到了他该离开朝堂的时候了。
王绾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鬓角,脸上忧虑的神色消退,只剩下坦然和洒脱,笑着说:“既然太子和大王看法一致,那么是老夫想得太多了――请太子容许老臣辞位让贤。老夫年岁已高,政见也跟不上大王和太子了,再坐在丞相之位上,只会导致大秦朝局变乱,影响丞相的职位权威。”
扶苏心中一惊,没想到死在丞相之位上的王绾竟然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看着王绾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王绾被扶苏难得露出年轻不沉稳的样子逗乐了,他摸了摸雪白的胡须,轻声道:“太子不必担忧,老夫同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和学士们关系更加亲密,颐养天年之前,会跟他们说通,不让他们犯拧的。”
扶苏诚心实意的向他叩首,感激道:“此事劳烦丞相了。”
王绾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好脾气的说:“老臣已经经历大秦四代君王,能够看到秦国一统天下还有什么奢求的,之后的事情是老臣力又不逮,既然如此辞位让贤,也好趁着还能活动,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老臣告退。”王绾向扶苏回了一礼,起身离去。
扶苏注视着王绾的背影,心想:上辈子王绾丞相和父王政见分歧越来越大,若非他年事已高,而父王也感念他一直支持的旧情,恐怕王绾的结局会比郁郁寡欢的死在丞相之位上还要惨淡,能有如今的结果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扶苏沉默了一阵子,再次被心中不安稳的直觉惊扰,他抬手捏着发胀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还是赶快去寝殿吧,不知道是不是胡亥惹出了什么麻烦。”
可没等扶苏进门,已然发现年事渐高之后性子越发急躁的父王招呼着宫人进进出出的整理行装,扶苏茫然四顾,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皇登基大典还有些日子,怎么忽然做出要出行的准备了?”
嬴政笑着将他拉上榻,指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兴致勃勃的说:“正巧胡亥提起出门游玩,朕反正也是休养,一路走一路观赏美景也不错,正巧王翦上将军有奏章送入朝中,表示他对如何处置楚地有些拿不定主意,朕顺路过去看看,也好见识见识楚地与我秦境截然不同的民风民俗。”
如果说扶苏原本是对嬴政指示着宫人整理形状感到不解,现在已经转变成了对病痛未消的父皇执意出门的担忧。
他绝不会忘记父皇正是在一场巡游之中身亡的!
“父皇,你身上的伤势不是还没养好吗?怎的这般着急,在咸阳宫中多停留些时日,将养好了再走吧。”扶苏忧虑的眼神落在嬴政身上,看得他颇有些尴尬。
嬴政视线一转,立刻看到对扶苏提议满眼赞同的胡亥,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满,直接将幼子扯到身前,得意的高声道:“还有胡亥与朕同行――夏无且和几个杏林圣手都随行而去,你无须担忧,自己好好摩挲处理朝政吧,那些难缠的儒生都交给你了。”
嬴政从来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当初有野心征服九州,敢想就敢做;现在他觉得休假的日子惬意,玩性瞬间就压倒了对年轻的处理国务的担忧。
扶苏闻言挑高眉毛对上胡亥的眼神,胡亥紧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点点头,依恋不已的轻声呼唤:“大哥,咱们要好久见不到面了。”
……原来这才是他不好的预感,王绾养老去根本只是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