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虽然文清才华横溢,但性情逐渐变得乖戾,科考最要不得就是性情乖张,结果可想而知,文清的文章锋芒毕露,为考官所不喜,屡屡压抑之,这才使得文清二十岁才中秀才,但是到了乡试时,连续两次不中,这一次,是第三次了。
文清的两个兄长都是庸碌无能之人,嫡母苗氏去世之后,家业败落,两个兄长见文清无法考取举人做官,更加不管不顾,文清一怒之下,就入赘了潘家,迎娶潘氏为妻,成了赘婿。”唐顺之又是长叹一声,显然为徐渭坎坷的命运感到同情。
“赘婿?”郑光有些惊讶:“他若如此骄傲,怎能忍受赘婿身份?”
唐顺之苦笑道:“说来也是奇妙,赘婿为大明男子所不齿,但是文清还是有运气的,其妻潘氏从未对其有过不满,即使是文清最坎坷之时,其妻也一直陪伴在一边,夫妻感情极为深厚,这大概也是文清唯一感到愉悦的事情,每次聚会,文清定会谈起其妻,显然夫妻情深,令人羡慕。”
一言至此,郑光恍惚间想起了赵蝶儿,青梅竹马的表妹,定下终生的未婚妻,将来,也能如同徐渭这样吗?
“唐荆川,你刚才在和你的小学生谈论什么呢?”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郑光身后响起,郑光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过身,看到徐渭一脸的阴晴不定,唐顺之也有些尴尬了,急中生智,连忙说道:“文清,你那爱妻已经身怀六甲,快要临盆了吧?”
一谈起自己的爱妻,徐渭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言辞之间充满了对妻子的温柔和眷恋,和方才那伶牙俐齿锐气十足的样子完全不同,方才是英勇的斗士,现在则是顾家的男人。
“啊,是啊,大夫看了,说,大约八月九月的样子,就该临盆了。”
唐顺之笑道:“一谈起你那位爱妻,你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你若是考试的时候也能如此,何愁不能中举?”
一句话,就让温柔版徐渭变回了锐意难挡的徐文清:“哼!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曲意迎奉那些庸碌之人,他们自己庸碌便罢了,还指望所有人和他们一样庸碌无为,成天浑浑噩噩,如此下去,大明江山危矣!我便要做那直捣黄龙之人,将他们的侥幸之心,戳个对穿!他想看到的,我偏不写!”
唐顺之的面色沉静下去,看向徐渭期待的眼光渐渐消散,转而把目光投向湖水中央,带着无尽的遗憾叹息不已。
徐渭的话显然让唐顺之无言以对,因为徐渭并没有错,科举考试是为了国家选材,选取的当然应该是实干之才而不是官场老油条,但是数百年之后,大明朝的科举考试也渐渐的变了味道,皇帝把天下看成家,需要的家臣和家奴应该是自己选拔,但是这个家太大,不得不让一些家臣来帮助,一来二去,皇帝就失去了亲自选材的权力和实际掌控能力。
当然,这也是群臣抵制皇权对抗皇权的一种方式,只是拿国家的命运和前途去对抗皇帝,未免有些太得不偿失,科举从最开始的为国选材,到如今,中庸成为了科举的选材之道,一个国家,怎能以中庸为指导思想呢?
徐渭这样的大杀器大炸弹性格自然是难以接受中庸的选材之道,同样的,秉持着中庸之道得过且过的官场老油条也不会接受徐渭这样的人存在,他们渴望平静安宁得过且过的奢侈日子,喜欢没事儿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欺负一下小民的快乐生活,而绝对不希望一个锐意进取的领导者来折腾他们,这样的下属更是不希望了。
他们把持着一道通天之路,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和认可,是无法成为掌握权力的人,郑光秉持着自己的本心,以最大限度的妥协加入其中,以期做出改变,而徐渭,则是连一点点的妥协都不愿做出,他固执地坚持自己的信念,连一点点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都不会去做,不屑去做,他要保持最清白最干净的自己去挑战世间的浑浊。
然而他不愿意接受一丝一毫的浑浊染身,这样的人,注定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他可以万古流芳,却无法给这个国家和这个时代带来任何的改变,他保全了自己,去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了,不被这个世界所接受,那么无论他多么渴望改变这个世界,不进入这个世界,他就无法做到任何事情。
这一瞬间,郑光觉得徐渭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渴望功名,所以去参加科举考试,可是他不愿意为了这份渴望付出任何关乎自己信仰方面的代价,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的退让和妥协,他绝不退让,决不妥协,哪怕是在文字上,哪怕是对自己那一点点的欺骗,他应该认为,一旦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等到恍然惊觉,他已经无法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