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把酒当茶给这些往生客人喝。被投诉过,不管用。
谁让他虽然风评差,可架不住名气大啊。地府一堆粉丝就算了,就连鬼市、妖市都有一堆狂热粉。
但其实柳预谶在地府蹲牢房的时候,恰好是过年前后,有幸听过孟弋的歌声,那简直是人间惨案,午夜惊魂。
这只鬼就想顺顺利利入轮回道,据说因为前世的功德,他是可以入个富豪家的。
孟官打开功德瓶,里头极浅极浅的黑挤在瓶口,只见奈何桥一晃,连累他手抖,功德瓶就这么连着瓶子一起抖进了溅起了一尺水花的忘川河。
“……”
“……”
两只鬼相顾无言。
佛系孟弋,日常手抖。
是桥先动的手!
孟弋在心里安慰自己,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把鬼的功德瓶掉进忘川河了。
功德瓶里的功德是鬼前世积的福。有好的功德,也有坏的功德。但积了一定的好功德才有资格轮回,如果作恶太多需要在地府劳役赎罪,换取一定功德后入轮回。
那些试图逃狱直接跑路的,压根走不了奈何桥。因为有罪的“人”,无法安全走过奈何桥。因此,奈何桥有个别名,惩戒桥。
不过能安全走过奈何桥的鬼,其实功德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还是可以过轮回道的。
只是,入畜生道、入人道,又或是命格如何,是穷是富,是美是丑,是命途多舛,是一帆风顺,是心想事成,是霉运当头,都是由功德瓶指路的。
进入轮回道,里头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稍不留神就不知道投了个什么胎。这时候,功德瓶里的功德就是指路的灯了,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而且,功德也会随着转世留下。
所以,功德瓶丢了,投胎就靠缘分了。一但入了轮回,全靠随机分配。
鬼道:“我的功德瓶……”
孟弋镇定:“你明日再来吧。”
鬼:“明日你就能捡回我的功德瓶了?”
孟弋认真地嗯了一声,又问:“又或者你想直接入轮回?”
鬼连忙摇头,随机分配,他怕撞上畜生道。孟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明天一定把功德还给你。”
孟弋信心满满,鬼走了。
鬼一走,孟弋连忙收了他的茶具,功德瓶是找不回来了,为了不影响他的口碑(其实已经够坏了)。他决定去各个鬼里头东拼西凑,不然,他真有些对不住这只鬼。对不住的何止这么一只鬼?只是日常健忘而已。
于是,他对着忘川河高喊:“宜修,宜修!”
黄泉路上,三生石。忘川河畔,摆渡船。
阴气沉重的忘川河,荡漾着阵阵涟漪,无数双透明诡异的手挣扎地想从禁锢的河底冒出来。一只破木船就这么没入眼帘。
船上的人,长发飘飘,一身黑色布衣。即使布衣加身,举手投足间满是矜贵得体。
他是宜修,是摆渡人。
他没有上岸,手里的桨抵着桥下的结界,看着要从桥上跳下来的孟弋,眉头一皱,警戒十足。
孟弋道:“接我一下,带我去对面。”
河对面,就是地府。
宜修异常了解地问:“你又闯祸了?”
“能不能边走边说?你一定要接住我啊!”
孟弋说完就往下跳,宜修非常配合地接住了,但是是用船桨接的,然后极其粗暴地把他给拍了回去。
孟弋在了桥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痛得他哎呦了好几声,他揉着屁股爬起来,哪知宜修已经划着船悠悠走了。
孟弋指着他的背影大骂:“混蛋宜修,你以为现在只有一搜摆渡船我就过不去了吗?我可以游过去!等来了新的摆渡人,你看我稀罕你这破船吗?我不光要骂你,还要号召整个地府的鬼骂你!混蛋宜修!吃屎吧,宜修!你要是哪天赎罪圆满要入轮回道了,我整不死你?”
不过,先不说他水性不好,这忘川河里那么多地狱之手,他搞不好真的会断送在这里。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想着他直接堵在码头,有新魂过来了,骗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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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浮山的雪崩,并不能算作雪崩,是人为的。罪魁祸首就是刚被投诉,现在咎由自取,被雪活埋了的柳预谶。
妄浮山是座神山,这里的阳癸通往着忘川河。刚刚一声爆炸,直接把阳癸炸了个洞。
柳预谶吃了一嘴的雪,这雪明明闻着无味,可吃进嘴里,却多了几分咸腥味,就好似死鱼直接生咽入喉,令人作呕的味道。
柳预谶从雪里爬起来,都没有去抖他大白羽绒服的雪粒子,蹲在一边,咳了老半天,又是抠,又是吐,想把嘴里的恶心玩意全给折腾出来。
可明明吃进的都是雪,入口就化,全变成温热的水吞进了嘴里,溜进喉管里,又涩又苦,还恶心。
吐了半天,也不过吐出了些口水,不过他心里却好受些了。
他又蹲在雪塌下去的地方冷静了下。这场“雪崩”,罪魁祸首,就是荀昭给他的“惊天动地”!
果然够惊天动地!
早告诉他是个炸/药嘛!
刚刚爆炸的坑,现在已经被填平了。他巴拉老半天,也没有摸到“惊天动地”的尸体,只摸到那个乞丐给他的勺子。
所以“惊天动地”已经炸成渣了?
老荀,这次可不是我不爱惜你的发明!是你发明的东西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可是酒呢?真的没有酒?
他不能接受地又刨了雪,雪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表盘一直闪着红灯,柳预谶深感不妙,这才决定放弃酒,先尽快下山,他不想招几个鬼出来。毕竟在鬼的眼里,他太诱人了。
他步伐加快了些,还没走上几步,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
他侧过身子,朝远去望去。灰蒙蒙的一片,他模糊地看到一棵要倒不倒,奇形怪状的歪脖子树。
这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树后有东西!
他扬起表盘,转动了一下,把表盘的白光打到了最大,朝那颗奇丑无比的树投射过去,喊道:“我看到你了,谁在那里?”
半天,一个男孩从树后面慢吞吞走了出来。
他就这么从黑暗的角落,一步步朝有光的地方前行,从容不迫地停在了柳预谶的面前。
这个男孩看起来是个大学生,同他差不多高。一米八的个头,白皙的俊脸带着几分稚嫩,穿着与年纪有些违和的西装革履,却因眸子里的坚定,也并没有那么格格不入。
柳预谶不知怎么从那深邃如夜魅的眼里看到了一股熟悉之感。
那双眼,就像深不见底的忘川,最黑暗,却又最干净。
这么个年轻小伙有着一双干净深沉的眼眸,就好像他经历了世间太多的冷暖别离。
柳预谶向来自诩自己看人的能力,不过他此番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孩,那男孩青涩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窘迫,刚刚的镇定从容一扫而过。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明目张胆,柳预谶遂即和煦一笑,看着男孩背着的有些眼熟的黑色双肩包,开口问道:“你是来这里旅游的?”
旅游却又不提前做好攻略,穿着一件单薄的西装,就敢来爬雪山?这是来演讲的还是来找死的?
柳预谶又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他来。那男孩被盯得越发窘迫了,有些束手束脚,撞上柳预谶直勾勾的打量立马又乖乖低下头来。
柳预谶自然发现了男孩的不自在,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极了森林里好不容易遇到小白兔的大灰狼,正在心怀不轨地让小白兔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食物。
柳预谶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见男孩低沉的声音不急不慌:“你的东西掉了。”
男孩把肩上的双肩包取下来,递过去。望着那骨节分明,修剪干净的手,他就说嘛,这包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他的。
他接过包,朝人和悦一笑,道:“谢谢!”
那包被男孩紧紧攒着,柳预谶用了几分力,见男孩不放手,狐疑地再次道谢:“谢谢!”
男孩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放了手,目光落在前头,提醒道:“你看下有没有少东西?”
相比他老气横秋的气质,他的声音倒是同年纪略微相符的圆润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