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她向大皇子告知了自己失忆前后的经历后,这是裴湘第三次见到这座府邸的主人。
“表叔安好。”
“湘儿,今日感觉如何?”
“一切都很好,多谢表叔惦念。”裴湘含笑应答。
大皇子见裴湘的气色确实不错,身姿窈窕婀娜而不是单薄羸弱。一头乌黑的秀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点缀一二珍珠发饰,却衬得女子肤色白皙莹润,有着一股清水出芙蓉的天然纯美。
“这是要去园中散步吗?”
“是,太医叮嘱我,要时常晒晒太阳,多看看繁盛的花草怡悦心神。”
“确实应该如此,”大皇子点了点头,“正巧,我也多日不曾有闲暇逛逛府中的花园了,湘儿陪我走一走吧。”
“能和表叔多说说话,湘儿乐意之至。”
“那我慢些走,你若是累了,一定要告诉我。对了,这几日可还会做噩梦?”
裴湘腼腆一笑,跟着大皇子穿过一道爬满藤萝的月亮门,方才答道:
“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倒是有些安眠的效果,不过夜里依旧会惊醒,稍稍有些动静就睡不踏实。所以,我就一直没有让值夜的丫鬟留在室内,只让高嬷嬷几人轮流守在外间。”
大皇子微微皱眉,叹道:
“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的话,着实对伤口的痊愈不利,安神的汤药又不适宜多饮用。唉,还得你自己放宽心,别总是被旧事困扰。”
裴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力克服心底的恐慌,并再次真诚地谢过大皇子的关心。
这时,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从花园附近的客院里传出,让裴湘和大皇子同时停下了脚步侧耳聆听。
半晌,琴声渐消,听琴的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意犹未尽的遗憾表情。
“表叔,”裴湘踮起脚往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是府中的贵客在弹奏吗?我头一次领略到这样脱俗清雅的弦音。”
大皇子从美妙的乐声中回过神来,眼中也全是赞叹欣赏之意。他脚步一转,便领着裴湘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同时解释道:
“弹琴之人肯定是表叔近日结交的一位挚友,我和他在郊外偶然相遇相识,交谈之后,我方知什么是世外高人神仙人物。”
“能得表叔如此高的评价,想来那位先生一定是位不慕名利的隐士大儒。”
“哈哈,湘儿猜错了。不慕名利倒是真的,不过,他却不是一位大儒,而是一位名士。”
“表叔这是要带我去拜访那位名士?”
“正有此意,”大皇子含笑点头,又温声道,“湘儿莫怕,若是其他外客,我不会这么唐突领你前往的。不过,我的这位挚友不是凡俗中人,当是无碍的。”
这时,琴音又起,两人便止住交谈,一边专心聆听琴声一边继续前行。
一曲未毕,裴湘和大皇子就已经来到了传出琴音的院落附近。
两人凝眸望去,只见小院大门敞开,有一身着素衣白袜的俊美僧人正坐在树下抚琴。
清澈的阳光透过疏密不一的枝叶洒落在抚琴人的身上,仿若为这位佛门中人披上了金色的袈裟,让人见之忘俗,心中顿生空灵平和……
白衣僧人并未因有人靠近就停止弹琴,他的琴声依旧轻灵文雅,不沾染红尘俗念。
一曲弹完,那眉清目秀的僧人没有起身迎接诚王,他安然而坐,朝着来访者悠然颔首。
大皇子朗笑道:“无花大师,那日你我下棋论茶,我原以为已经见识过妙僧的风采。可今日有幸聆听琴音,我才知自己到底见识鄙陋,不知无花你样样妙绝天下,实在是惊才绝艳的佛门名士。”
“诚王爷谬赞。”
无花淡然一笑,既不因为这样的恭维而得意,也没有多少推辞自谦之意,仿佛这世间之事都如同淡云轻风,不足挂怀。
诚王眼中笑意更盛,他又和无花叙旧几句,说了几句禅理,才把裴湘介绍给自己新结识的好友。
“这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家中小辈。她幼时经历颇多波折,本来已经前尘尽忘,如今却又一一想起,一时之间郁结于心。白日里,有丫鬟仆妇说笑开解,看着还好,可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就会被梦魇纠缠,已经多日没有休息好了。因而,我想请无花你为这可怜的小丫头讲讲佛理,驱散一下她心底的阴霾。”
无花念了一声佛号,神色清冷孤洁却又暗藏一丝悲悯温和。
“心结之事,自来易结不易解,往往需要对症下药。诚王爷,无花是否方便询问一下,何事令裴姑娘郁结于心,终日不得排遣?”
面对无花的疑问,大皇子根本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道:
“若是其他人问起,我确实不想细说其中波折,免得给这丫头惹来无端麻烦。但无花你是佛门中人,又一向高洁悲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愿闻其详。”
“诶,无花大师,不知你可听说过……一个叫做石观音的江湖女魔头?”
无花:“……”
裴湘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继续保持着丁香花一样的忧郁笑容。
之前是假忧郁,现在是真发愁。
——我就是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练练功,才用睡不安稳的借口拒绝让丫鬟在内室守夜的。
——但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新认的表叔会灵机一动,打算让一个貌美又嘴巧的和尚来开解我。
——聆听佛门梵音,去京郊那些香火鼎盛的寺院不好吗?为什么要把天下闻名的妙僧无花请来?无花来了,他娘石观音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