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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狼窟又遭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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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

    陶氏真后悔有此一问。

    蓝衫老人只向她深深一瞥,遂不再多言,却把目光瞟向窗外。

    “血债血还!”他低低地念着:“谭老儿活该报应!”

    说完这句话,他遂又闭上了眸子,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马车疾驰如风,四匹壮马践踏在官道上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尤其惊人!

    车厢里系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摇晃着,照着每个人的脸。

    短时的沉静之后——

    “人面狼”葛啸山注视陶氏,脸上现出一种怪样的表情。

    他忽然伸出一只毛手,向着陶氏脸上摸去。

    陶氏陡地一惊,反手一掌,直向着葛啸山脸上劈过去。

    葛啸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禁不住嘿嘿有声地笑了起来!

    蓝衣老人眼睛只睁了一下,却熟视无睹地又闭上。

    这番情景,无疑是给葛啸山一种鼓励,他由是色心大动,更加地放浪形骸,另一只手仍然向着陶氏面上摸抓过去!

    陶氏倏然一翻左手,再向葛啸山脸上劈去,却又被葛啸山抓在了手中。

    葛啸山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把一张满生长毛的鬼脸凑过去,意图向陶氏脸上亲吻。

    谭贵芝早已血液怒张,尖叱一声:“无耻的东西!”

    玉手一沉,尖尖的五指直向葛啸山前心上扎过去。

    她的动作虽快,却快不过对面的那个瞎子——

    就在谭贵芝手掌尚未递出的一刹那,瞎子简兵手里的那根马竿儿,已如同一条怪蛇般地翻起来,不偏不倚点在了贵芝前心窝里。

    谭贵芝举起的手,顿时就松了下来,已为瞎子定住了穴道。

    她身子不能动,心里却明智得很,眼睛也看得够清楚——

    她以无比战栗的眼神,目睹着“人面狼”葛啸山,恣意向母亲轻薄着——他那张衍生着黄毛,奇丑无比的长脸,在陶氏嫩颈项间狂亲乱嗅着,一任陶氏剧烈地抗拒,却是挣脱不开。

    彩莲吓得大声哭起来。

    可是她才哭出一声,即为那个白衣老人用力捂住了嘴巴。

    现场惟一安静的人,应该算是那个蓝衫老人了。偏偏他心如止水,对于眼前这种龌龊的情形,似同无睹。

    “人面狼”葛啸山不知是有意轻薄,抑或是真的兽欲发泄,总之,他这种毫无理性的冲动,令人触目惊心。

    陶氏施展全力抗拒着,她的两只手在葛啸山力按之下,虽不能挣脱开来,可是她却用嘴去咬,用脚去踢。

    整个车厢激起了轩然大波。

    只听得陶氏发出了一声尖叫,遂即昏了过去。

    葛啸山怪笑了一声,正要动手去剥开对方的衣服——

    贵芝目睹得全身颤抖不已,双目似乎要从眼眶子里滚出来。

    彩莲连急带闷,也昏了过去。

    眼看着葛啸山的一只大毛手,探入到陶氏的前胸,正要进一步的猥亵——

    蓝衫老人忽然睁开了眸子,道:“老三,够了!”

    葛啸山怔了一下,嘻嘻笑道:“老大,这件事不是说好了么?”

    “不错,是说好了,她是你的了。”

    “那——”葛啸山脸上显示着狰狞的欲火,怪笑了一声,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想……”

    “现在不行!”

    葛啸山一怔道:“那……”

    蓝衫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到底还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狼,是不是?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葛啸山满腔欲火,被蓝衫老人几句话打消得干干净净。

    他默然无语地垂下了头,一脸的失望表情。

    陶氏忽然醒过来,挣开了他的双手,就势猛力地在他脸上掴了一掌。

    这一掌劲猛力足,顿时使得葛啸山顺嘴淌血。

    葛啸山大吼一声,霍地一拳向陶氏脸上擂去。

    这只拳头,却又被蓝衫老人一抬手接住,葛啸山忿忿地收回拳头,把身子背过去,独自个儿地生闷气。

    这时瞎子的马竿儿也松了下来。

    谭贵芝猝然可以行动,长长吸了一口气——

    她无限委屈地扑过去,抱住了母亲身子,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娘——”谭贵芝哭叫着道:“爹到底做了什么事,我们要受这种报应?我们为什么要受他们欺侮?”

    座上的瞎子嘻嘻一笑,道:“丫头,这个问题不难解答,有一天假使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你去问问你爹,你那爹爹一定会对你有个满意的答复!”

    嘿嘿一笑,他接下去道:“只怕你是不会活着离开这里的了!”

    陶氏噙着满眼的眼泪,重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

    她凄惨地摇摇头,什么话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一番极不平常的打击,她预料着自己很可能逃不过这番劫难,势将身殉了。

    改嫁谭雁翎那是势非得已,“梅开二度”对一个并非淫荡的女人来说,一定有她说不出的苦衷……

    她早已自承错了!

    多少个清晨,黄昏,每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死去的前夫——

    那时候涓涓的泪水,就会淌流个不停,内心早已是一千个、一万个仟悔了。

    她绝不容许自己第三度地再错下去了,如果这些人真要逼迫自己的话,自己只能选择死。

    “死”——谈何容易?

    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

    陶氏噙着热泪的眼睛,含糊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儿。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值得她留恋的话,那么眼前的贵芝,就是惟一值得她所留恋的人了。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轻叹一声,道:“娘没有事,你坐好去吧!”

    破晓前后。

    马车来到了冰河集——车把式慢慢收住缰,让马车完全停下来。

    车门开处,彩莲由车上跳下来,她含着满眼的泪,哭泣着,说道:“太太……小姐……”

    车门“砰”一声又关上,车轮子转动,这辆车可就继续地又向前奔驰而去!

    彩莲哭着追上去,大声叫道:“小姐……小姐……”

    车里的人哪里还能听得见?

    彩莲实在忍不住,就趴在路旁边的柳树上大哭了起来。

    身后又来了一辆车,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赶车的是个跛子,伸着长脖子道:“咦!那不是彩莲姑娘么?这是怎么啦?”

    彩莲回过身看了一眼,认出对方是家里厨房打下手的刘班。

    刘班一见果然是彩莲,顿时发着怔道:“真是莲姑娘……你不是跟着太太小姐到马场去了么?怎么一大早,一个人在这里哭泣?”

    彩莲抽搐着说道:“你知道……个屁呀!”

    刘班点着头道:“我是不知道,来吧,快上来吧!是要回去不是呀?”

    彩莲哭得直喘气,一跨上车辕,和刘班并排坐在前座上。

    刘班一面策着拉车的骡子,一面打量着彩莲,想问又不敢问。

    远远看见家门在望,彩莲的眼泪更像是落了串儿的珍珠,纷纷滚落下来。

    刘班心里面直犯嘀咕,只是他知道彩莲这个丫头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嘴狠,别是马屁没拍上找一顿骂挨可是划不来。

    彩莲哭了一阵子,又找出大花手绢擦着鼻子。

    骡车来到了侧门口,刘班甩了一声大响鞭,里面的小厮就把门开了。

    彩莲不待骡车驰进去,就先由座儿上跳下来,快步往家里面就跑。

    她一口气跑到了上房,遇见了护院师傅之一的汪大海。

    汪大海正在花架子上面练功夫,看见她就停住手,挺新鲜地道:“那不是彩莲么?什么时候回来啦?”

    彩莲道:“老爷呢?”

    汪大海道:“在席棚里——”

    凡是谭家的人,都知道谭老太爷每天早晚都要去一次席棚,在里面练功夫,他练功夫的时候从没有人敢去搅他,连看也不敢去看一下。

    好像几年前,有一次老爷子在练功的时候,有个叫了培顺的听差的,在门外偷偷地看,被谭老爷子忽然发现了,隔空赏了他一掌。

    传说那个叫丁培顺的听差的,当场就吐血差一点死了,后来在床上躺了半年,可就辞职不干了。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以后,家里的人都引以为大戒,再也不敢偷看老爷子练功夫了。

    彩莲一口气跑到了后院。

    她一面跑,一面淌着泪。

    席棚的两扇门掩着,门框上插着一盏灯,谭雁翎练功夫,是练三五更,门上插着灯笼表示他人在里面。

    彩莲人还没跑到,席棚的门忽然敞开来,谭老爷子穿着一套短衣裤,当门站立着,乍见彩莲,似乎一惊。

    彩莲嘴里叫着:“老爷,老爷!”

    脚下一跄,差一点摔倒在地。

    谭雁翎陡地向前一迈腿,“嗖”一声已落到了她面前。

    彩莲身子一跄,差一点撞在了老爷子身上。

    谭雁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道:“你怎么回来了?”

    彩莲眼泪涟涟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说着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谭雁翎陡地一呆,重重地抓住她的手,道:“别哭,快说!太太呢!”

    彩莲泣不成声地道:“太太小姐都被人抓走了!”

    谭雁翎霍地一怔,大惊失色道:“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彩莲抽搐着道:“马场被火烧了……牲口全跑光了……”

    谭雁翎铁青着脸道:“徐师傅,乔师傅……他们呢?”

    “都死了……”

    “呀……”

    “全都死了……一个活的都没……剩下,只有太太小姐……还有我!”

    谭雁翎身子晃了一下,差一点倒了下来——

    他倒抽着气,讷讷地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彩莲道:“好些个人……我也不认识,为首的是四个老头。”

    一听到这里,谭雁翎顿时就呆住了!

    他那张脸青中透紫,全身也起了一阵子哆嗦。

    默默地点点头,他冷笑道:“我知道了!”

    彩莲揉着那双发肿的眼睛道:“那个强盗头子好像叫司徒火——”

    “果然是他——”谭雁翎紧紧咬着牙道:“说下去!”

    “那个司徒火要我转告老爷,说是他把太太小姐带走了。”

    谭雁翎两只眼睛微微合上,他一向是禁得住打击的,可是这一次却显得有些乱了章法!

    过了一会儿——

    谭雁翎又睁开了眸子,彩莲霍然发觉到他眼睛其红如血。

    “你怎么会回来的?”

    “是他们放我回来的。”

    “这伙子人,上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彩莲摇摇头,泣道:“老爷,你老人家可要快想个办法救太太小姐回来呀,这些强盗可不是好人哪!”

    谭雁翎冷冷地道:“你可是看见了什么?快说!”

    彩莲一面泣,一面遂把马车上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谭雁翎听得髯发皆张,大吼了一声,遂即倒地昏死了过去。

    彩莲吓了一跳,呼天抢地地叫起来。

    哭声惊动了府里众人,须臾之间,聚了一大群。

    那里本来设有一张板床。

    他们把谭雁翎放在了板床上,有人嚷着快去请胡总管,却见谭老爷子牙关紧咬,面如金锭,全身僵直地挺着,那副样子可真比死了还怕人。

    有人嚷着老爷子是中了风了,也有人嚷着快去请大夫!

    小丫鬟哭得更成了泪人儿似的,偏偏那位瞎总管,账房先生胡子玉却迟迟还不来。

    眼看着谭老爷子僵直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上翻,嗓子里咯咯地直向外倒着气。

    这副样子,就算是不懂得道理的人也看得出来——老爷子怕是要死了。

    大家伙急得团团打转,简直不知道怎么是好——

    忽然,人群里步出了一个长衣秀士——

    这个人彩莲可是认识的,还是那日在中途打伤了葛啸山,救了小姐的那个侠士桑南圃。

    这时候,乍然看见了这个人,不啻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

    彩莲往前一扑,跪在了桑南圃身前,叩头痛哭道:“大相公,你行行好,快救救我们老爷吧!”

    桑南圃皱着眉,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死不了!”

    顿了下又道:“起码他现在死不了——”一面说着他一面把谭雁翎的身子翻了过来,使他脸朝下躺着。

    大家伙见过桑南圃这个人的,知道他就是住在对面迎春坊的那个皮货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反正现在是救人要紧。

    桑南圃是个大行家,只见他运掌如飞,一连在谭老爷子背后拍了三掌。

    下掌的力量极重,每一掌下去,桑南圃的身子都起了一阵急颤。

    三掌之后,谭老爷子身子就不动了。

    看到这里,一位护院的钱师傅伸出手探了一下老爷子的鼻息。

    他大惊道:“老太……太爷死了!”

    大家伙全都一惊,俱都怒目向桑南圃看去。

    桑南圃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谭老头惊吓过度,内引五行上冲,如果不让他先闭住了气,就是华佗再世,也保不住他的活命!”

    话声一落,只听到一人出声,道:“高明,这位先生诚然是我家主人的大恩人了,佩服,佩服!”

    不知什么时候,胡子玉现身一角。

    自从瞎了眼以后,由一名听差的扶着他行动!

    这时,他分开人群,一直走到了桑南圃身边,两只手抱了一下拳,黄蜡般的脸上,现出了几丝苦涩的笑容。

    “是桑相公吧?”

    “不才正是!”

    胡子玉频频点着头,道:“自从那日一见,老朽即看出先生大异常人,方才聆听先生高见,才知先生果然是一真知明见的隐士高人!”

    桑南圃淡然一笑道:“胡总管你太客气了,不才正有事路过,闻知府上出了大事,是以冒昧闯入一看究竟,唐突之处,胡管家海涵!”

    胡子玉连说哪里哪里!他的两只手摸索着木床上的谭雁翎,在谭的全身各处按了一下,又探了一下他的口息……

    最后,他退后坐下,叹息了一声,道:“先生没说错,看起来敝东果然像是心气上攻,一时未能脱窍,乃以致此!”

    桑南圃道:“正是如此,胡管家既如此说,当可知道救治之法,既然如此,不才告辞了!”

    胡子玉一把拉住他,道:“先生不必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挤着一双黑窟窿的瞎眼睛道:“老朽眼睛瞎了,认穴不准,一个失手,可就误了敝东的性命,先生好事做到底,勉为其难吧!”

    桑南圃点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不才现丑!”

    说完,单手向谭雁翎背上一拍——

    这一掌他力透指梢,看似无奇,其实力道贯注,形成一团气机。

    就在他下掌的一刹那,谭雁翎“哇”地大叫了一声,张嘴呛出了一口浊痰。

    四周各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钱师傅高兴地道:“大善人醒了!”

    桑南圃就势把谭雁翎的身子翻过来,只见谭雁翎黄焦焦的那张脸上,这时泛起了一片血色。

    他双眸一阵子眨动,方自张开来。

    桑南圃陡地探手按着他的嘴,道:“不要说话!”

    谭雁翎怔了一下,挺身坐起。

    面前站着这么多人,吓了他一跳。

    他忍不住道:“这……”

    胡子玉道:“东翁先不要说话,这位桑相公仁心侠术,要不是他,东翁只怕几遭不测!”

    谭雁翎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再一想到刚才彩莲所告知一切,由不住咬牙切齿,瞪目欲裂!

    桑南圃这时把手收回来,点点头道:“庄主可以说话了!”

    胡子玉向四周各人道:“老善人已经不碍事,各位请退下去吧!”

    大家应了一声,纷纷退离。

    谭雁翎看着彩莲道:“小莲留下!”

    彩莲道:“是——”

    各人全数退离,现场只剩下桑南圃、谭雁翎、胡子玉、彩莲。

    胡子玉关切地道:“东翁……到底是什么事?”

    谭雁翎这时由木榻上坐起来,两手向着桑南圃抱拳道:“如非桑先生搭救,老夫险遭不测……请受一礼!”

    言罢深深一躬。

    可是桑南圃却迅速地闪开一旁。

    “不敢当!”他脸上丝毫不着喜色,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谭雁翎并不曾发觉出他脸色有何异状,只当他是谦虚而已。

    叹息了一声,他又道:“现在英雄出少年,自从第一次见桑先生,我就知道先生你是个少年奇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桑朋友你见笑了!”

    桑南圃脸上现出一种很不自然的笑容,点点头道:“在下告辞了!”

    谭雁翎道:“且慢!”

    桑南圃止步,未曾作声。

    谭雁翎道:“反正纸包不住火,我家事情,镇集里的人大概也都知道了!”

    桑南圃微微一怔,冷冷地道:“我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

    瞎了眼的胡子玉,感伤着,伸出一只手在桑南圃肩上拍了一下,道:“桑兄弟你先坐下来吧!”

    桑南圃微微抬手,把胡子玉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托了下来。

    胡子玉有意在肩上加了几成力道,可是对方依然不费丝毫力气的样子。

    胡子玉当然吃了一惊——

    他一个劲儿地挤着双瞎窟窿,凭直觉来观察对方这个人。

    谭雁翎并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一切,他只是痛心在自己切身的事情上!

    “不瞒桑先生说,我家里现在面临着一步大劫难……”长叹一声,他讷讷道:“眼看着家业不保,说不定……”

    桑南圃道:“老先生指的是皮货业相继倒闭之事?”

    谭雁翎苦笑摇摇头道:“那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还有什么事?”

    桑南圃虽然尽量地做成自然表情,可是仍然不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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