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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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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南雁”飞瀑峰。

    时值盛暑,她穿着一袭紫色的罗裙,正在临渊吸水。

    冰姿香发衬以雪肤玉貌,人是那么的美,——清艳绝尘!

    费了半天的力气,杜铁池才攀到了峰上,不意转瞬间,竟然失去了她的踪影——

    他真有说不出的懊丧,仿佛失落了些什么似的!

    两年后,在“北雁”放鹤岭——

    他又看见了“她”!

    时值隆冬,皑皑白雪,覆盖着四山遍野!

    杜铁池跨在小毛驴上,踏雪经过,远远看见她正在攀摘着树上的梅花。

    她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衣,人面花光,相互增色。

    他呆住了。

    她也呆住了。

    杜铁池鼓足了勇气,想上前去搭讪,说些什么,她却匆匆抱着白玉的花瓶,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

    他的小毛驴,绕遍了附近名峰,竟然再次地落了空儿。

    这是第二次!

    第三次相逢在今年!

    新春的朝阳,炫弄着草上的露珠!

    杜铁池正在使剑,她却远远地,在打量着他!

    春风飘扬着她秀丽的长发,半侧着身子,她轻抬手腕拢着。雪白的玉腕上戴着碧绿的翠镯子,晶莹的纤指,轻泛着点点星光!

    杜铁池猛地追过来,施展出快速的轻功,一直追她到“天池”之滨,她却跃身水上,一径地踏波彼岸!

    隔着辽阔的池水,她对他嫣然一笑,遂即消失在一个斑斓的桃花深处!

    他懊丧极了。

    为此,他生了一场病。

    像是中了魔似的,他念念不忘着,她美丽的倩影,灯前,月下,相思成疾,人也憔悴多了。

    ※※※

    是人?是怪?是仙?还是鬼?

    直到今天,他还搅不清楚!

    无论如何,他不想再这么无味地沉沦下去了。

    结束了五年的山居,他就要告别雁荡山,打算自此走马天下,更凭着掌中剑,腹中书,闯一片江山!

    “五年”可不是一个短时间!

    五年来他读书练剑,文武兼修,自觉有了极深的长进,除此以外,终日面对灵山飞泉,上体天心,在“灵性”一方面来说,也似乎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他自觉有异常人的地方,就在“灵性”这一点上,“灵性”也常常导引着他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譬如说,他独自一个人,来到雁荡山闭门自修,一住经年,这就是一般人大惑不解的事情!

    其次,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女人,憔悴如斯,也是那一点,有异常人的“灵性”作祟的!

    十五岁那一年,母亲故世以后,父亲因目疾罢官归里,兄弟辈各有前程,就只有他文不成,武不就,整天价东游西荡,结交的多是些古怪的朋友!

    父兄不容,看他不顺眼!

    就这样他睹气离家,说白了,其实是个弃子!

    弃子不见得就没有出息!

    杜铁池就常常发妙想,期勉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一个饱学而兼能精武的全才之士,造福非一己身家,而在万邦众民,他常有出世的奇想,幻想着出入幽冥,来去自如的神仙岁月了——

    任何幻想,如果仅仅拘限于脑海,不付诸实践力行,最终仍然只是“幻想”而已,反之,幻想也有可能变为事实的一天!

    无论如何,杜铁池就其可行的范围之内,已期勉着他自己,完成了第一步“迸修”的工作!

    现在,他自觉得很不错了。

    雁荡山已占有了他五年的漫长岁月。

    五年来,他除了必要时下山采办货物以外,从来不曾和任何人结交过。

    是以他所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留在记忆深处,——就像那个他曾经看见过三次,并承一笑的少女,直到现在,他仍然能清晰地回忆着她的面容及一切。

    以往他曾为着这个来去无踪的少女着迷,甚至于相思憔悴,如今回想起来,固然有些好笑,然而每一念及,依然含有少许悲切惆怅的意味!

    他活了二十一年!

    如果说二十一年来,他曾经看上或是喜欢过一个女人的话,除了生育他的母亲以外,“她”应该算是第一个了!

    ※※※

    秋风萧瑟,黄叶飘零!

    杜铁池把一堆旧书放在木桌上——

    窗前的野菊散发着馥郁清香!

    对岩上飞瀑悬空,如倾万斛,谷中风起,濛濛如雨——他感觉到,一种即将离去的伤情了!

    他由墙上摘下了那口长剑,更似重有万钧!

    他深深地凝视着它;禁不住兴起一声叹息——

    忽然,他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触。

    隔着一扇窗,他霍然发现了“她”。

    长长的秀发,会说话的一双眸子,修长的身躯——正是那个,曾使他梦寐思念的少女。

    ——他也一直把她当成神灵鬼怪加以否定过,然而现在她的再次出现,证实了她确实存在!也粉碎了他故作逃避,自欺自解的愚昧幻想!

    杜铁池只觉得一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

    他睁大了眼睛,一看再看,对方依然存在——过去他虽然有过三次面对她的经验,然而从不曾这么近过,从不曾像这次看得这么真切过!也从来不曾相视这么长久过……

    杜铁池第一个念头,想猝然扑上去,接近她——

    然而,这个念头还不待实施,就被他打消掉了,以往的经验证实他一旦这么做,结果必然是失去她。

    ——他可不愿意这么糊里糊涂地又让她跑了。

    她穿着一袭藕色的百褶长裙!腰上扎着一根同色的丝绦,现出她细细的腰肢,与丰腴可人的胴体。

    那根丝绦上,除了系有一个黑色的软皮革囊以外,还连着一口式样古雅的短剑!

    另外,在她身后还背着一个编制玲巧的桶状竹篓,篓子里装些什么,却不易看出,仿佛有几颗红红的山果样的东西!

    那袭百褶裙看上去大了些,式样很像是古老的宫装,一般少女似乎很少穿着这样的衣着,只是穿在她身上,却是那么的好看,除了奇怪它的式样特别以外,丝毫也不觉出不相宜!

    用“清丽出尘”来形容眼前这个少女,的确很恰当——

    打量着她那张疏落开朗,无比清秀的面颊,杜铁池显得很紧张了!他期艾着,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宫装少女眼睛里荡漾着一片和谐的情谊!

    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波眸子,由杜铁池这个人,望向他手上的那口长剑,再转向台子上的那堆书!再移向睡榻……

    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之后,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似的,脸上立刻流露出“若有所失”的表情!

    最后,她把目光移向杜铁池的脸上。

    杜铁池立刻被她的目光深深吸引住——

    她似乎已经要说些什么了,却又半途吞住,只是那般深切地在他面颊上瞥了一瞥,遂即转过身子来!

    杜铁池心中暗吃一惊,陡地点足腾身,掠窗而出!

    出乎他意外的,她竟然没有再逃走——

    四只眼睛对看着。

    杜铁池终于鼓起勇气,抱拳称呼了一声:

    “姑娘——”

    宫装少女点了点头:“你要走?”

    并不像那么陌生,却像认识他已经很久了的样子!

    “我——”杜铁池强自镇定着:“是的!是想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

    “明天——”杜铁池说了这一句,心里却又很后悔!

    宫装少女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

    “因为一一”杜铁池笑了笑道:“姑娘应该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已经是五年以前的事了!”

    “我记得——”她微笑着抬起手,指向对峰的瀑布:

    “是在那里吧!”

    杜铁池惊讶地说道:“不错,原来你也记得?”

    “我当然不会忘记!”

    她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视向当前的云海。

    杜铁池跟上去道:“这么说,姑娘也住在这里?”

    “我一直就住在这里,你相不相信——?”

    她回过身子来微笑道:“其实我们住的并不太远——只是你却找不到?”

    杜铁池道:“姑娘也住在北雁荡?”

    宫装少女点了一下头。

    杜铁池惊愕地道:“是在山上?”

    “是在山上!”

    杜铁池想了想,道:“可是我已找遍了全山——”

    少女微微一哂道:“你没去过的地方还多着呢!”

    说着她一双妙目注视着杜铁池道:“其实你才一搬来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这五年以来,我也一直在观察着你,只是你却不知道罢了!”

    “这——这是真的?”

    “我何必骗你?”

    杜铁池大出意外!

    顿了一下,他才道:“……你为什么要观察我?”

    宫装少女脸色红了一下。

    她的年岁看上去很轻,最多不会超过十八岁——

    这一点也不是杜铁池所能想得通的,因为五年的岁月,对于她来说,就容貌上看起来几乎没有改变!

    听了杜铁池的话,她似乎很窘!

    “我只是心里奇怪……”她呐呐道:“倒要看看你住在这里干什么的?”

    “原来……这样!”

    宫装少女撩了一下睫毛,那水灵灵双瞳里,含蓄着一脉情意!

    “你应该知道——”她说道,“这里是海内外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寻常人是不能随便来的!”

    杜铁池怔了一下,道:“姑娘是说这个山莫非有主人?”

    少女瞟了他一眼,略似嗔怪地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谁是主人?”

    “我师父一一”

    “你师……父?”

    杜铁池大感惊讶地道:“令师也住在这?”

    少女点了一下头!

    杜铁池道:“只是我却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她……”

    宫装少女微笑了一下道:“你当然不会看见她,如果你一旦看见了她,你就……”

    “我就怎么样?”

    她微微摇了一下头:“很难说——我也不知道——”

    说着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有两次,你翻越后山,我都知道,要不是我现身助你,你已经触犯了禁制——这些禁制,都与我师父心灵相通,那时候,你再要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杜铁池一时又怔住了,平心而论,对方说这些话,他有一多半想不明白!

    宫装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你相信缘分么?”

    杜铁池茫然地点了一下头,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她说的话。

    什么“禁制”,“心灵相通”……也实在弄不清楚!忽然他发觉,面前这个宫装少女,极可能是传说中的哪一类奇人时,内心禁不住大为惊喜——

    宫装少女道:“你怎么不说话?”

    杜铁池恍然道:“——我是在想,姑娘说的曾经现身帮助我的那一件事!”

    少女一笑道:“你真健忘——我就实在告诉你吧!”

    她走向一块大石边,坐下来!

    杜铁池跟过来,站在他身边。

    宫装少女微微一笑,道:“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杜铁池应了一声,却与少女保持了一段距离坐下来。

    宫装少女仍然脱不开女孩子的稚气,她一直在注意着他,见他这般拘礼,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杜铁池赶忙起来,窘态毕露。

    宫装少女见他如此,更忍不住,把头扭过来“哧哧”笑出声来。

    杜铁池后退一步,一时手足失措!

    宫装少女笑了一声,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打量着他。

    杜铁池道:“姑娘请恕我一时莽撞……莫非我——”

    宫装少女强忍着脸上的笑意,那双澄澈眸子在他脸上一转,却现出了一抹情意——

    “唉!”她轻叹一声,微似怜惜地道:“看来你果然是个好人!”

    微微一顿,她轻轻拍着身旁石鼓道:

    “你就坐在这里,我不会怪你的!”

    杜铁池应了一声:“是!”便走过去,坐好。

    宫装少女侧目看着他,说道:“你为什么脸红?”

    “我——”杜铁池越加地不能正面看向她,聆听之下,大为尴尬!

    宫装少女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心里有鬼。”

    “不——”杜铁池窘迫地注视着她,呐呐道:“我只是太紧张了些……”

    “不要紧——”

    这一刹,她反倒像个懂事的大人似的!

    “一个人,只要居心仁正,外表的一切,不必要过分拘谨——你说对不对?”

    杜铁池内心不禁道了一声惭愧!

    “你怎么不说话?”

    “姑娘所说极是——我只是觉得惭愧!”

    宫装少女一笑道:“你这个人很好——要不然我才不会理你呢!也许你不相信,除了我师父以外,我很少跟外人说话,尤其是男的——别打算我会答理他们!”

    一边说,她抬起了一双脚,那般稚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穿着一双特别编织的软鞋,空花处,露出白皙的足面。

    那般的平窄白嫩,纤瘦适度,看上去真有说不出的美!杜铁池不觉把目光投了过去!

    宫装少女忽然把脚收回来,偏过脸道:“我还想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么?”

    杜铁池道:“我正要告诉姑娘——”

    遂即把姓名道出。

    宫装少女把他的名字重复一遍,记在心里。遂道:“我名梁莹莹,原来随师居住在巴东碧溪山,后来为躲避一个仇家,才迁来这里!”

    杜铁池一惊道:“仇家——?”

    梁莹莹点头道:“不错——我师父就是为了躲避这个仇家,才迁来这里,她老人家为了怕仇人不肯善罢干休,所以平素深居简出,严格管束我不得擅自离开雁荡山,而且在入山各处关隘口,布下了厉害的禁制,一般常人万一误触,只怕非死不可!”

    杜铁池心中一惊,他显然心里充满了好奇,虽然说对方少女,对自己一见如故,胸无城府地推诚相见。自己却不便借故套人隐私!

    不过,他已渐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正是传说中的剑侠人物——关于这一点,尚须留诸异日证实!无论如何自己得识高人,总是有益无损,心里好不高兴!

    梁莹莹轻举素手,把散置在前额上的几根散发拢了一下。

    她忽然微笑了一下道:“我都忘了——”

    说时,随手把背后背着的那个竹篓卸下来,揭开篓盖,探手由篓内拿出了几枚大小如同金橘似的山果,随手递与杜铁池两个。

    杜铁池接过来,称了声谢!

    梁莹莹道:

    “这是我师父在后山‘落雁畔’种的冬果,今年秋初才结的果子,听说吃后生津补元,对于练功人大有好处,怪好吃的,你尝尝看!”

    杜铁池拿在手里,只觉得这种冬果,红晶晶的,皮质是透明的,连其中一粒果核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在手里面玩得十分有趣,听梁莹莹这么说,他就拈起一个,一口就吃下去!

    梁莹莹原来把一枚冬果已就近唇边,见状遂即抬手递与杜铁池道:“既然你喜欢吃,我这一个也送给你吧!”

    杜铁池接过来,道:“谢谢你!”

    他正要就口嚼食,莹莹伸手阻止道:“这一个明天再吃吧!一天最多只能吃两个,而且——得来不易!”

    杜铁池一怔,道:“姑娘是说,你只有三个……?”

    莹莹一笑,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篮子里还有的是——不过,这些都是我师父服用的——”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显着几分萧索的意味道:

    “她老人家自从受伤以后,身子不便,元气大亏,这几年就全靠服用这种冬果,赖以滋补——”

    杜铁池脸上一红,甚是后悔地道:

    “姑娘怎不早说?这一个你还是留着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吧!”

    梁莹莹把他送来的冬果又退回到他手里。

    她脸上绽起了一丝笑意,道:“你的心真好,只是多谢你,实在用不着,呶!你看!

    她揭开了竹篓,只见篓内尽是碧绿的蕉叶,蕉叶之上果然还放有这类冬果约二三十枚!

    梁莹莹道:“我这里边有二十四粒,这就是我师父一年服食的全数,有多的就归我所有!所以你大可安心服用,只是听我师父说,这种冬果,因为昼感日菁,夜感霜露,又因植于地穴当口,承受了一股地阴之气,所以对于我辈修道练功之人,大有神益,你的武功虽然不错,到底内元精气未凝,如果一下子吃下三个,只怕体质消受不了,错开一天再吃,就不妨事了!”

    杜铁池听她道出这些,才知道手上这枚小小的山果,竟然有这许多的名堂,内心好不惊喜。只是,转念一想,益觉对方少女对自己的一番情谊,更似越过这三枚冬果本身的功益之上!

    他初与女孩子家打交道,偏偏对方又是他多年来昼思夜想之人,内心自有说不出的消受,像这般近承娇躯,吐气如兰的并肩共话,不啻平生仅有,心里感念这番玉人恩泽,反倒是拙于口舌应对了!

    梁莹莹秀外慧中,外表是出色的美,内里更是冰雪聪明,况乎此刻“心有灵犀”!是以,她那双妙目,只在对方脸上略微一转,已窥出了对方心意。

    当下微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杜铁池越感窘迫,口中呐呐道:“我……我没有……”

    梁莹莹一面打量着他的脸,浅浅一笑道:“小小几个冬果又算得了什么?我早就吃腻了,你别过意不去,你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可是?”

    杜铁池想不到对方一猜就猜中了自己心事,当时益加发窘,不知何以置答!

    梁莹莹看着他轻叹一声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其实我告诉你,你也就不奇怪了!”说到这里,她浅笑了一下,目注向杜铁池道:“——我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吧!”

    杜铁池当真受宠若惊,闻说之后,只点了点头!

    梁莹莹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助过你吗?——难道你忘了!那两次我们见面的情形了?”

    杜铁池道:“姑娘是说,那一次在天池附近?”

    粱莹莹点点头道:“对了,还有今年初,你在练剑——你忘了?”

    杜铁池怎么会忘了?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两次见面,对方又怎么救过自己?

    梁莹莹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偶然见面的?”杜铁池道:“姑娘是说……。”

    梁莹莹白着他道:“傻子!实在告诉你说吧!那两次都因为你差一点走进了我师父布置的禁地,是我特意现身出来,把你引开的!”

    杜铁池这才恍然大悟——

    梁莹莹道:“你没见过我师父,当然不知道她老人家的个性为人,自从她老人家在巴东败在仇家手里,负了重伤之后,这些年以来,性情大变,变得十分不合情理,就拿我日常服侍她来说,无时无刻也都在提着十分的小心,要是你落在她老人家手里……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她一再地提起她的师父,使得杜铁池对于这位未曾谋过面的老人,缅生着无穷的恐怖感觉!

    梁莹莹一笑道:“——那时候,恐怕不是你一个人倒霉,就连我也脱不了于系!”

    杜铁池一惊道:“为什么?”

    梁莹莹道:“为什么?那时候,师父一定怪责我知情不报,少不了,要罚我禁足一年的活罪!”

    杜铁池恍然道:“这么说,你师父是不容许住何外人居住在这里了。”

    “差不多!”她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道:

    “因为有了方才我告诉你的那些事,所以我师父对外界防范得很严,并且限制我跟任何人交往——”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道:“我们不要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杜铁池这时近窥佳人,对方一颦一笑,无不美若大仙,比肩共话,软语尽温,他真不禁为之陶醉了。

    梁莹莹斜过眼睛也朝他一笑道:“你怎么老这么看着我嘛

    杜铁池顿时大窘道:“我……”

    “别不自然!”梁莹莹落落大方地道:“你大概很喜欢我,是吧?”

    杜铁池脸上一红,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有此一问,一时真不知何以作答!

    梁莹莹睬视着他,娇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

    “你不喜欢?”

    “不——我……”

    “那就是喜欢了!”

    说着她不由得像花绽放般地笑了。

    “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脉脉合情地看着他道:“其实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

    杜铁池道:“姑娘怎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

    她含着笑,把一双明媚的眼睛,掠向当空的浮云,又道:“我知道你还多着呢!譬如说你病了——”像笑,又似含有深情,她逼视着他!追问道:“有没有?”

    杜铁池心里一阵乱跳,面红耳赤地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

    “因为——”杜铁池不自然地笑道:“因为不经意,受了点风寒!”

    “真的?”

    梁莹莹笑了笑;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虚点着他,接着说道:“算了,我也不再问,反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了!——你呀……你可真是好意思——”

    杜铁池呆了呆,心里尽管是无穷受用,表面上却是挂不住。他呐呐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当然,”她笑了一下,却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你也别以为我真是那么狠心!”

    微微低下了头,她缓缓地又道:“我也很喜欢你——”

    杜铁池大吃一惊,紫接着心里一阵狂喜!禁不住表情为之一呆!

    梁莹莹抬起头,她那双明媚的眸子,落落大方地注视着他,一派天真纯朴俨然不着一些世俗的矫扭做作。这种神态,使得杜铁池也大为惊异,亦不禁自叹不如!

    梁莹莹道:“这几年,一来因为我正在练习师父传授我的‘无涉坐功’,不能分心;再者,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所以一直不曾现身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

    杜铁池摇摇头,他心里感触万千,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表达自己才好!

    梁莹莹忽然笑道:“那就好——你听我说,我师父由昨天开始,每天潜心静坐,研习一门新的心诀,再也不会出洞府一步,而我的功课也暂时告一段落,今后我就可以常常抽时间来找你玩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呆了一呆,失声道:“你真的明天要走?”

    杜铁池摇摇头,呐呐道:“我还要想一想!明天再告诉你!”

    梁莹莹道:“我希望你不要走!万一你走了,我会很失望!以后我就更寂寞了!”

    杜铁池自从发现到她是个不惹世情的纯朴女孩子,心里不禁对她更增情爱,也就对她开诚相见:“你没有朋友?”

    “没有!”梁莹莹道:“最近十年我师父督促我功课忙极了,哪有时间交朋友?再说,师父也不允许我随便和人家来往……有时候我作完了功课,一个人对着空空的洞府,真是闷死了。”

    她说到这里,不禁回眸看向杜铁池,天真地一笑又道:“你不知道自从第一次我看见你以后,心里有多高兴,我一面练功课,一面又怕你走了,只要一有空,我就偷偷地来看你,看见你还没走,我才放心!”

    她一派天真地说出了这些,杜铁池深受感动!

    他感慨地道:“听你口气,姑娘目前分明已是飞仙剑侠一流的人物,而我——!我不过只是个凡夫俗子,岂能与姑娘论交往?”

    梁莹莹道:“所以我说我们有缘呀——”她一面打量着他,道:“你也不要这么说——我看你不像是一般的寻常人物,也许是你的机缘还没有到——”忽然一笑,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先传授你一些入门的功夫,你每天按时勤练,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打好了根底!那时候,我再找个机会跟师父说,也许她看你根骨好,就收你为徒也不一定!”

    杜铁池不禁喜道:“真要这样,姑娘可就对我恩重如山了!”

    梁莹莹开心极了,道:“我们就这样做,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传授你入门的道法——有我在旁边指导你,一定进步很快!”

    杜铁池虽不知她到底功力如何,可是由以往三次见面过程里,已可断定她绝非常人,是可认定——他也曾听过有这类的传说,知道这等仙缘,极难遇合,俗谓:“一人成道,九族升天”,正是这个道理!自己在深居雁荡五年之后,竟然会有此遇合,也算是难能可贵了!这么想着,他不禁大为兴奋!

    梁莹莹也似乎很高兴,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些很为新奇的事,灵山空旷,和风无波,不觉日影偏西,遥见那半天红日斜挂,渲染了半天的红霞,一群鸿鸟,缓缓由眼前翱翔飞过。梁莹莹忽然“啊呀!”一声,道:“糟了——光顾得跟你说话,竟然忘了回去了——我走了——”说着由石上站起,叮嘱杜铁池道:“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杜铁池未及说话,即见她左腕轻起,一泛青霞自其袖内暴射而出,连同她直立的身躯,一并化为一道经天长虹,瞬息长空青冥,不过闪得一闪,已隐入高岭极峰,目不得见!

    这番景象,直把目睹的杜铁池吓得目瞪口呆一一

    好半天,他才转过念头来,心里好不庆幸,看来这梁莹莹虽是年纪轻轻,分明已具有甚高的道法剑术造诣,自己得友如此,诚然是可喜之至!

    这么一想,他顿时打消了明日离山的念头,却飘起了一番雄心壮志,决心叩开这“大化造人”的仙学之门!

    当下匆匆返回草舍,把已经整理好的书籍杂物,又重新归置原处,真恨不能马上就到明天早晨,快点见到她,面聆一切才好!

    ※※※

    窗外的大片云霞,渲染出一天绚丽的玫瑰异彩——

    陌上野菊,起伏着金色的波浪——一天异彩,万倾香光,勾画出这多彩多姿的,片刻绮丽黄昏,和风袭过,带来了盈空扑面的郁郁清芬!

    杜铁池缅思着今后的一切,心里充满着离奇的幻想。

    已经到了他平日晚餐的时间,只因为刚才吃了那两枚冬果的缘故,现在肚子一点也不觉得饥饿。信手拿起桌上的洞萧,正待吹奏时,陡然,他听见了一声清晰的猿啼之声。

    深山猿鸣,原来也是常事,五年来,他早已习以为常,不足为怪——只是,这声猿啼,分外清晰,仿佛站在眼前!杜铁池心中一动,信步向室外踱出。就在他足下方自跨出门槛的同时,他听见了更为逼真的第二声猿啼声。紧随着这声凄厉的啼叫声后,一条白影,陡然间,由岭前松间坠落下来。

    杜铁池惊视之下,那物件就地一滚,跃身站起,竞是一头全身白毛,高有五尺左右的硕大巨猿!

    火眼金睛,长发拂肩,这畜牲也像人那般的直立着——

    杜铁池陡然忆起,五年来曾数次目睹这头白猿,最清晰的一次是当年雪夜,自己正在寒窗夜读时,这畜牲人立松前,远远窥伺着,待自己发现赶出之时,它已遁迹无踪!

    当时人猿对面,白猿呜呜低鸣,井无伤人之意,较之昔日明目张胆,白昼进袭,却是大异其趣。

    杜铁池返身进屋,就手把置在壁上的长剑拿起来。再次纵出!

    白猿怪叫一声,身形疾退数尺。

    杜铁池忽然发现到,它雪白的毛身上,竟有显著的几片血渍——

    这一突然的发现,使得杜铁池心中一愕,顿时止步观变!

    那头白猿剧烈的跳动着,一双长臂就空乱舞,不侍对方同意,径自向着后岭上,翻越上去!

    杜铁池叱一声:“畜牲——”猛地起步就追!

    一人一猿,翻越后岭,约十数丈,杜铁池陡然止步,心忖道:“我何必与它一般见识,紧紧追它作甚?”

    前面白猿见杜铁池忽然止步,不禁发出一连串怪叫之声,长臂频挥,大有督促杜铁池继续后追的意思!

    杜铁池心中一动,不禁又忖道:“是了——猿性通人,看它这番急相,莫非有什么求助于我不成?”想到这里,心正犹豫。

    前面白猿,叫跳更剧,不时地哀鸣着,现出乞怜之意!

    杜铁池一压剑身,冷笑一声,再次纵身过去,白猿见状,即速跃起,怪叫着,继续向后岭扑翻上去。

    前行是一片峻峭的山岭陡坡。坡上满生着参天的古松,一面是深山峻岭,另一面却是陡峭的峭壁深渊。

    杜铁池昔日游山至此,无不立足为戒,原因是山势过于险恶,冒险再进,即有失足坠涧,粉身碎骨之虑,想不到前行白猿,竟然把他带来这里。

    他站立住身子,冷叱道:“畜牲!你带我来此,究竟何意?”

    白猿见他止步,不禁咭呱怪叫起来,不停地翻着筋斗,一双手脚更是连连比划不已。

    杜铁池心知有异,不由长叹一声,说道:“看来我也只有随你去了,只是山势太为险恶,你却不能走得这么快法,要不然,我可是跟不上你——”

    白猿嘴里咕呱怪叫着,也不知它说些什么,陡地又反身向岭上攀去。

    杜铁池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地随后向岭上攀去。

    这么一来,可就看出两者之间的差异来了,杜铁池虽然自信五年来,已培练出极为高深的轻功造诣,然而究竟不比野生野长的通性灵猿!

    猿上行不远,杜铁池已被拉后了老长的一大段。

    此时天寒风冷,吹得人衣衫飞扬。

    一片白云由眼前升起,近到拂身而过,更似泛起来无比的寒意。

    杜铁池足尖一滑,打了个跌,所幸他迅速地攀着了一根树干,未曾滑下,却禁不住吓了一身冷汗。抬头一看,那头白猿,由左侧绕过,迅速地向后岭翻越过去。

    杜铁池慨叹一声,心忖着:“畜牲,你可把我害苦了。”就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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