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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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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似云似烟,迅速地在江面上扩散开来。

    远处地平线上那轮老日头早已跳出来了,霞光万里,把大地照得一片通明。

    霜溶化了,蒸腾出淡淡的那种白烟,透过这层淡淡的烟气,所见的一切常常是朦胧的、扭曲的、颤抖的,只要你够仔细,你便能常常发觉到,这种纯属大自然的美是无处不存在着的。

    大柱子牵着牛,远远地由草地里趟过来,一直来到了江边。

    这地方搭有沿江的棚驾,专供客商歇脚候船所用,然而也许时间太早的关系,整个棚子冷清不见几个人。

    两个乞儿,蜷身在长板凳上睡觉。一个作早市的伙计,正用打湿的稻草蘸着热水在擦洗炉灶桌椅,那边一个老嬷嬷扇着巴蕉扇子在升炉子,冒起来的黄烟足有几丈高,大好的空气都被她弄混浊了。

    大柱子牵着牛来到了附近。

    正在擦炉灶的伙计看见他,龇牙笑道:“嘿!看谁来了,大柱子这么早就来放牛了!”扇扇子的老婆婆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搭腔,低下头继续升她的炉子。

    大柱子来到了近前,看见了那个伙计,敢情他们原来认识,见状笑道:“二锤,你在这里呀!”

    被称为“二锤”的那个伙计嘿嘿笑道:“可不是吗?要吃什么吗?太早了,烧饼烤上了,还是过一会才出炉!”

    大柱子道:“不急,我只是来接我三叔,啊!对了,你看见渡船来过没有?”

    二锤道:“早着呢!第一班船也要大半个时辰才到呢!”

    大柱子听说还没船来过,心里倒是安了。

    二锤道:“你不在地里干活,到这里干什么?”

    大柱子道:“地里土都翻了,只等着老天爷赐一场大雨,来年就好下庄稼了!”

    二锤一面干他的活儿,一面搭讪着道:“不知道你还有个老叔,他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

    大柱子心里一动,道:“我三叔是个瞎子……”

    “噢!是个瞎子?”

    大柱子点头道:“是呀!你看见过这个人没有?”

    二锤怔了一下道:“你老叔多大了?五十来岁,穿个黑大褂,手里拿个白木头棍,嘴里怪腔怪味地吹个笛子?”

    大柱子一惊心说道:“糟了!”

    他赶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人,咦,你怎么知道?”

    二锤嘻嘻一笑道:“傻小子,你来晚了,你老叔昨天夜里就来了,一个人来回在这里走了好几趟,吹的那个笛子都快把人给烦死了。”

    大柱子急得瞪大了两只眼道:“糟了,你知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二锤道:“这个,好像听见他在问路,至于去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大柱子急道:“他问什么地方?”

    二锤摇着头道:“那谁知道呀!人又多,他又不是问我,反正我想也走不了,瞎子他还能跑多远?”

    大柱子发了一阵子傻,还不死心地道:“他问谁?你知道吧?”

    “不知道!”二锤道:“天都黑了,谁能看这么清楚,你到别处问问去吧,也许有人知道。”

    大柱子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响地站起来走出去,牵起了他的牛。

    二锤大声道:“多打听打听,一定有人看见他!”

    大柱子点点头,牵着牛顺着江边往前走,心里盘算着要是姓邵的那个老人知道了一定很失望,他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会要见这个瞎子,偏偏却把时间给算错了,以至于彼此错过。

    他又想到了姓邵的老人对自己的好处,原本想能为他作点什么,却没有想到……心里想着,脚下却是没有停,恍恍惚惚的也不知穿过了几条街。忽然他心里一动,暗忖着姓邵的老人既然关照要我沿江吹笛,原是以为那个瞎子会坐船来的,现在既然他早已经来了,我何不在大街之上吹吹,说不定会被他听见也不一定。这么一想甚觉有理,当下不假思索,由身上取出了那根短笛,就口吹了起来。

    静静的早晨,笛音悠扬,几里路以外都能听见。

    大柱子也没有一定的去处,反正走到哪里吹到那里,这样走着吹着,总绕了有大半个时辰,吹笛子吹得腮帮子都疼了。

    他把牛在路边一棵竹子上系好,找了个石头墩儿,刚刚坐下来吹了两声,蓦地只觉得背上被一个生硬的东西顶了一下,还是直疼!大柱子“啊晴!”叫了一声,回头一看,敢情一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清清瘦瘦的一张长脸,头发黑黑密密地紧贴在前额上,却只是短短的一丛,这年头男人留短发的还不多见,乍然一看,大柱子真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人似乎也正在看大柱子,翻着一对白果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

    大柱子一惊之下,霍地向后面退了一步。

    “你是谁?”

    “嘿嘿!”这个人冷森森地笑着:“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你却反而问起我来了,你又是谁?”

    “我……”大柱子呆了一呆:“我叫大……柱子!”

    “大柱子!”这人沉着声音道:“大柱子又是谁?”

    “大柱子就是我嘛!”话声未完,只听见“啪”的一声,一只手腕子已被对方鸟爪子一般的瘦手抓住了。

    别看他人瘦,这只手上的劲头儿还是真足,五指力抓之下,简直像是一把铜钩,大柱子感觉到这只手上的骨头都快要碎了。

    “啊,”大柱子痛呼了一声,害怕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短发瘦汉一言不发,另一只手“叭!”一声摸在了大柱于头上,接下去摸在他脸上、身上,一阵子摸索之后,脸上的神色才似缓和了下来。

    大柱子这时才忽然看出来了,敢情对方是一睁眼瞎子,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心里一阵狂喜。

    “啊,原来你就是那个瞎子!”大柱子笑道:“我正在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手上加了一把子劲道:“说!”

    大柱子疼得直瞅牙:“啊唷!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瞎子冷哼着道:“我跟你也不认识,你找我干什么?”

    说话的口音,怪里怪气的,大柱子简直是听不大懂,也难怪,对方一嘴南方口音,不是温州就是宁波,也许是地方跑的多了,还揉进了一点北方的宫话,要不然就是扒了大柱子的皮,他也是听不懂个字。

    大柱子越看对方那对凸出的瞎白果眼珠子,心里是越害怕,心里一怕,嘴上可就不大得劲儿,牙床子只是咯咯直打抖。

    “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说……”大柱子道:“是有人要我来等候你老人家的。”

    “嗯!”瞎子神色又缓和了下来:“这个人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不……”大柱子真有点昏了头:“我……知……知道!你老人家先放了手呀,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呢!”

    瞎子一对白果珠子咕噜噜地直打着转,那张瘦脸上的肌肉,忽然像是凝住了一样,大柱子忽然觉出他那对耳朵敢情能自由移动,就在这一霎,忽上忽下地移动了好几次。

    大概他在判断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外人,冷笑了一声,他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在?”

    大柱子四下打量了一眼,摇头道:“没有。”

    “远处呢?”

    “远处……”大柱子又打量了一下道:“远处当然有人,不过隔得很远。”

    “是在看我们么?”

    “不,只是走路的人!”

    瞎子这才点点头,松开了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

    “什么东西你要给我看的?”

    一面说,瞎子一晃手,已把大柱子握在手上的那根笛子抢了过来。

    大柱子一惊道:“咦,你……”

    瞎子不说话,把手里原来拿着的那根马竿儿用力插入地面,两只手在笛上一阵子摸索,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笛子你是哪来的?”

    “是一位老大爷交给我的,他要我到江边去吹,说是只要你一听见笛子声音,就会来找我的。”

    “这位老大爷还有什么东西要你交给我看么?”

    “啊,有有有!”一面说,大柱子随即由身上摸出了那个玉扳指,递上道:“还有这个。”

    瞎子接过来细摸了一遍,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一面说,他随即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了大柱子。

    “你说说看,这个老大爷是什么一副长相?”

    大柱子收下了笛子和扳指,一面思索着道:“总有七八十岁了吧,和你老一样的瘦。”

    瞎子点点头道:“算你对了。”冷笑一声,他喃喃道:“我原来跟他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白桑轩’,他为什么不遵守呢?”

    大柱子怔了一下喃喃道:“噢!原来是这样,你也许误会了他老人家啦,据我所知,他本来是要到白桑轩去的,只是因为那里来了很多人,所以他老人家就临时改变了主意。”

    “原来是这样。”忽然他脸色一变:“你说白桑轩来了很多人?”

    “是呀!人可不少呢!”大柱子道:“来了总有一两天了,这些家伙一直赖着不走,也不知是干什么的?”

    瞎子嘴里喃喃道:“糟了,这么说,我是不该去那个地方的。”

    大柱子道:“你说什么?你已经去了白桑轩?”

    瞎子点点头,接道:“刚才我去了一趟。”

    大柱子道:“那……你可看见那些人了?”一想不对,赶快改口道:“噢,我忘了你大爷是个瞎子了,对不起,对不起!”

    瞎子倒不以为忤,冷笑道:“废话少说,那位老大爷现在哪里,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大柱子喃喃道:“我就是要带你去找他老人家的。”

    “带路!”一面说,瞎子就手由地上拔起了那根马竿儿。

    大柱子点头道:“好好好!等会儿,我得牵着我的牛。”

    瞎子点点头说道:“你原来是个放牛的。”

    “那倒也不是,只是给人家干粗活儿的。”一面说大柱子已牵了午,回头一看,敢情对方寸步不离的已跟在了后面,他虽然是个瞎子,可是动作可一点也不含糊。

    “你走你的,别管我!”瞎子冷冷他说道:“丢不了的!”

    大柱子答应了一声,牵着牛往前面走,走了一段距离再回过头来才发现到瞎子才开始起步,双方距离有三四丈。

    瞎子似乎知道他停下了脚步,只管挥动着手上的马竿儿催快,大柱子只得脚下加快,一路向前行进。

    就这样一前一后,足足走了有一盏茶时间,眼前算是脱离了市集,来到了荒芜的农村,四面全是秋收之后的废置庄稼,地上堆着早已干透了的麦秸、高粱秆子,在当空秋阳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息。

    大柱子站住了脚,一回头对方已在眼前。

    “快到了吧?”瞎子说:“这是什么地方?”

    大柱子道:“这是李家庄,再下去就到了。”

    瞎子点点头催道:“快走吧!”

    大柱子牵着牛快步前进,前面有一道沟渠,过去,雨季来时是盛水用以灌溉田地的,现在干旱得滴水全无,总有三尺来深。

    大柱子牵着牛跨了过去,回过头来想招呼对方注意,可是转念一想,倒要看看他是否够机灵,怎么过来?这么一想,到嘴的话又吞到了肚子里。

    即见那个瞎子一路晃里晃荡地走过来,他虽然带有一根随身的马竿儿,却并不用它像一般瞎子那样走一步探一步,却把它夹在腋下,以备不时之需。

    走着走着,已临近到那道沟渠之前,大柱子静静地注视着他,见他高高抬起的一只脚,刚刚要踏下去的一瞬,蓦地在半空中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腰身一拧,瘦长的躯体在空中陡地打了个旋风,呼的一声,已飘了过去。

    看到这里,大柱子不由吐了一下舌头,暗忖道好家伙,敢情这个瞎子身上还真有功夫,怪不得刚才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就像一把钢钩似的。

    想到这里正想转身前进,身边上“呼”的一声,那个瞎子疾若飘风地已来到了面前。落地、出竿,敢情手法极快,“噗”的一声,手中马竿已点在了大柱子心窝上。

    大柱子害怕地“啊”了一声。

    瞎子睁大了一对白果眼道:“小子,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可恶!”话声一顿,只听见“叭!叭!”两声,大柱子脸上已吃了两记耳光,打得还真不轻,大柱子身子晃了一下,差一点摔了个跟斗。

    “记着,再这么恶作剧,我就打断你的腿,可恶!”马竿用力一顶,大声道:“走!”

    大柱子被打得心里直恼火,可是确实也是怕了对方,聆听之下,只得转身继续前进。

    一个头戴着竹笠的野汉子垂着头,牵着一头牛,由身后跟了过来。

    大柱子还待招呼,瞎子已放下了马竿,眨着一对白果眼冲着来人凝神静气地瞪着。

    那个人头也不抬的牵着牛过去了。

    大柱子刚要起步。

    瞎子道:“慢着!”

    随即转向大柱子道:“这个牵牛的人,你以前见过么?”

    大柱子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没看见他的脸。”

    瞎子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大柱子盯着前行人后影道:“过去了,到林子里面去了。”

    瞎子冷冷一笑道:“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耳朵却灵得很,这个人脚下穿的不是草鞋,是布鞋。”

    大柱子怔了一下道:“这……我倒是没有注意,你老管他穿什么鞋干什么?”

    “穿布鞋放牛?”瞎子用力眨着一对瞎眼:“没听说过,我们快走吧!”

    大柱子也怕耽搁得时间大久了,瓦窑里那位主子着急,随即快步前进,瞎子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穿过了一片稀疏的林子,眼前这片地方就是刘家庄了,大柱子轻车熟路地一直前进,约莫半盏茶后己来到了瓦窑地头。

    大柱子站下了脚步,瞎子也来到了面前。

    “看见没有?”大柱于手指着前面那片瓦窑:“就是这里了。”

    瞎子冷笑道:“小子,你明知我看不见,***!”

    大柱子吐了一下舌头:“我忘了。”

    他用手在牛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把牛赶到了一边,三步并两脚往前面跑过去,嘴里高声叫着:“老大爷我把你要见的瞎子给带来啦!”

    身后瞎子怒声道:“***小子你叫什么叫!”

    说话时身形一飘,极其快捷地已来到了大柱子身后,举起马竿正要往大柱子背上打。

    一扇矮门突地敞开来,那老人现身道:“算了,左先生么?快请进。”

    瞎子一听见邵老人的声音,举起的马竿立刻放了下来,连连眨动着那双瞎眼。

    “是邵老兄么?久仰久仰!”一边说匆匆赶上几步,四只手随即握在了一块。

    邵老人像还是第一次见过对方,一面握手寒暄,一双眼睛却上上下下地把对方打量了一遍,同时目光四下扫了一下,下见外人,随即拉着瞎子进入屋内。

    “大柱子,烦你在外面看看,有什么动静通知我一声。”说了这句话,邵老人就把那扇矮门关上了。

    大柱子傻呼呼地本来还想跟进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弄些什么,现在邵老人交给了他这个差事,只好在外面把风了。

    瞎子睁大着一双白果眼,背靠门并不先坐下:“邵老哥,我们可是第一次见,你的大名我久仰了,只恨我这双眼不能面瞻阁下风采。”

    “左先生太客气了,”邵老人推过一张椅子道:“这地方没有外人,先生请坐!”

    姓左的瞎子在进门之初,已四下凭听觉仔细辨察过一番,他确定这里只有对方一人,心里才算略为安定。

    邵老人推过椅子来,他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

    “江湖上盛传老哥你大义磅礴,二十年来,老哥为那一宗宝藏,料必是心力交疲,吃尽了苦头,瞎子实在是十分的感动!”

    邵老人深深一叹,目涌泪光道:“这件事弄得当今尽人皆知,很多昔日道义之交,在知悉此事之后,竟然都误会了我的为人,以为我邵一子是贪财忘义之人,诚令人为之痛心,事实真相如何,也只有望之将来,此刻是寸心天知了!”

    瞎子点点头道:“一个人只要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稳,别人说什么又何必管他!”

    “左先生说得是,”邵一子叹息一声道:“我们言归正传吧,江湖上对于这宗‘雪山藏宝’传说不一,不怕先生见笑,我虽穷多年钻营之功,至今犹是一知半解,正因为如此,对于这笔传说中数目惊人的宝藏,犹不敢持以全信,先生的见解如何?”

    “哼!”姓左的瞎子喃喃地道:“如果我也只是仅凭猜测,或是一知半解,也就不必来了!”

    “这么说先生是宁可信其有了?”

    “宁可信其有?嘿嘿,邵大侠,这宗宝藏是千真万确的,其真实的程度,就好像我二人如今活在世界上是一样的。”

    “先生说此话,是凭……”

    “凭我的这双眼睛。”

    瞎子那双白果眼忽然睁大了,在黑色的瞳子里,现有两个白点,邵一子心里一动,想到了这双白点正是致其瞽目的原因。

    瞎子冷冷笑着:“老哥,请你相信我,我这双眼睛就是因为看见了当今世人最大的一笔宝藏财富之后,才变瞎的。”

    “啊,这么说,左先生你莫非已经发现了?”

    “我不是发现,”左瞎子木讷的脸上猝然现出了一抹凄凉:“信不信由你,我是亲自参与其事的七十二名武士之一。”

    “七十二名武士?”

    “啊!”邵老人脸上闪出了一片神秘的微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说,你是埋藏宝物的七十二名藏人武士之一!这么说……”

    左瞎子一愣道:“咦!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邵一子含笑道:“刚才我已经说过,我曾经为了这卷宝图花过无限精力,这点认识是有的!”

    左瞎子拱了一下手,道:“难得,难得!”

    邵一子冷冷一笑道:“可是这么一说,却有些不对了,宝图说明上记载埋宝者仅七十二名藏人武士,均系布达拉宫侍节有年之武士,先生你……”

    “不错!”左瞎子打断了他的话接下去道:“邵大侠是因为见我是一汉人,而感到与情不符吧?”

    邵一子点头道:“先生请说!”

    左瞎子冷冷一笑,缓缓抬起了头望向屋顶,这一霎,他那张瘦脸上交织着无限悔恨与感伤。

    “这已是多少多少年前的事了,是我这一生最感到痛心的往事,但是,”左瞎子几乎是狞笑他说:“我如果不说出来,就万难取信于你,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邵老人长叹一声道:“有什么话先生但说无妨,你我都已是这么一大把子年岁的人了,在当今人世又能有多少停留?说出来吧!”

    左先生冷笑着频频点着头。

    “布达拉宫第十三世老王时,曾经用过一名汉人武师,充当教习,训练宫中武士,也正是那一年起,宫中才有至今的武士相沿。”

    “不错!”邵老人点头道:“这是见诸‘布达拉经’的事实。”

    “你还记得那名汉人的姓名么?”左瞎子瞪着一双白眼,某种渴望意识地看着邵老人。

    老人一怔道:“这……让我好生想想看……啊……啊……有了,这人姓左。”

    目光一亮,惊奇地注视向对面瞎子:“难道是……你……啊……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左瞎子道:“那人叫‘左汾’。”

    邵老人点头道:“不错左汾,我记起这个人来啦!”

    左瞎子道:“他就是我的祖父!”

    “啊!昭老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原是十分迫切地要确知宝藏的一切,然而显然证实眼前此人之身分,毋宁更为重要。

    左瞎子道:“先祖蒙布达拉宫老王垂青,待为上宾,自此离开故乡宁波,十年后回乡,适逢先父故世,先祖不得不把我们母子一并接到布达拉宫居住,这就是我留在布达拉宫的原因。”

    “原来如此,可是,”邵老人忍不住问道:“那埋宝一事,却是第十三王死后十几年的事了!”

    左瞎子点点头道:“一点不错,也是先祖死后二十几年的事了。”

    邵老人不再发问了,他相信对方会亲口说出这件事情的本末前后。

    左瞎子低低咳了一声道:“那时我已是二十七岁,由于在宫中住了这么久的时间,自然说得一口好藏文,又因为幼承祖父教导,学了一身武艺,那时确是不可一世,惟后来的继王都因听了手下大臣的谎言,说是汉人不可信任,竟然狠下心来将我母子赶出了宫外。”

    左瞎子忽然站起来道:“你这地方可靠不可靠?不会有外人接近吧!”

    邵老人单掌轻出,虚掩的一扇窗子应声而开。

    窗外一片秋霭清辉,不见闲人。

    “放心吧!”邵老人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吧!”

    左瞎子叹了一声道:“我那时年轻气盛,原以为可像祖父一样在宫中充当总教习一职,没想到却遭致驱逐宫外,心中实在气忿,而就在这时,宫内传出甄选武士之事,说是七十二名。”

    “后来我才知道,选出来的七十二名武士,是用以搬运宫中所储藏近十年的金银珠宝。据说,宝藏藏在雪山一处隐密的地下洞穴,”左瞎子喃喃道:“原来那时风闻朝廷要进兵西藏,藏王十分害怕,才听从大臣之计,把千年积藏宫中的财宝,统统搬移,埋藏地下,这一切的一切,都由宫中一名藏族策士用专属王族通用的奇异文字记述在一卷羊皮之上。”

    邵老人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暗道原来如此。

    瞎子道:“那种文字确是稀奇古怪,即以当时宫中而论,知者也不过三数人而已,而我却是这三数人之一。”

    “啊!”邵老人不得不发出惊奇的呼声。

    “那是因为我祖父的关系。”瞎子说:“实在是第十三老王太相信我祖父了,我祖父也传授了我。”

    左瞎子叹了一声道:“那卷羊皮上记载着详尽的宝藏出入之处,一直是十四王所收藏,然而后来由于第十四王的暴毙,这卷羊皮也就离奇失踪了。”

    邵老人点点头,十分肯定地道:“并没有失踪,因为它就在我的手上。”

    左瞎子点头道:“我希望你所收藏的是真的,因为这多年以来,我已鉴定过五件,都是假的,一些江湖不肖,竟然造了许多假货出售图利,可恨之至!”

    邵老人道:“我所收的这一卷不会是假的……尤其是与你说的这些话细一对证之下,我便已确切知道,这是真的了。”

    左瞎子叹了一声道:“我就快要说完了,我刚才说到……”

    邵老人道:“七十二卫士藏宝,以及第十四王的暴毙。”

    左瞎子点点头道:“不错,我那时却是年轻气盛,一来怀恨十四王将我母子逐出宫门,二来对于那批传说中的珠宝颇为好奇,倒也不是心思染指,因此暗中动手,将原有七十二武士之一击毙,乔装成他的身分,混人武士丛中,参加了藏宝的行列。”

    邵老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这么说那宝藏之处你是知道的了?”

    “老兄有所不知!”瞎子道:“我们这七十二名武士出发前后各以黑巾扎面,而且彼此监视甚力,来回所乘舟车亦是窗门紧闭,哪里能如意窥伺!”

    邵老人点点头道:“倒也是,只是七十二个人,人数太多了,难免不会生出事端。”

    姓左的瞎子点点头道:“老哥你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就在我们完成了搬运宝藏工作之当日,一件怪异难忘的事情发生了!”

    邵老人道:“啊?”

    左瞎子苦笑道:“那一日晚饭后,我们正要离开现场的当儿,忽然大家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邵老人一惊道:“你是说瞎了?”

    左瞎子狞笑道:“不错,全都瞎了,原来第十四王早已防到了我们其中有诈,是以先下手为强,在我们汤食里放下了毒药,吃时无觉,在一定的时间发作,顿时双目失明,实在是防不胜防!”

    邵老人感伤地摇了一下头,道:“真是太毒辣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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