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水果端到桌上,白发苍苍的男管家退出去以后,克利奥佩特拉说道,“甚至连法律方面的准备工作也完成了!”
“是的,夫人,”董贝先生回答道,“律师们告诉我,婚约现在已准备好了,正像我对您说的,伊迪丝只要指定个签订的日期就行了。”
伊迪丝像美丽的塑像一样坐着;像塑像一样冷淡,一样沉默,一样一动不动。
“我最亲爱的,”克利奥佩特拉说道,“你听到董贝先生说了吗?啊,我亲爱的董贝!”她转向这位先生,低声说道,“她因为时间快到而心不在焉的神态真使我想起了以往的那些日子啊,那时候,她爸爸那位世上少见的好人,就跟你现在的处境一样!”
“我不想建议什么日子。您喜欢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伊迪丝眼光几乎没有越过桌面,看着董贝先生,说道。
“明天?”,董贝先生建议。
“随您的便。”
“或者后天也可以,如果这更适合您安排料理各种事情的话?”董贝先生说道。
“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料理。我总是听随您支配。您看什么日子就定什么日子吧。”
“没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料理,我亲爱的伊迪丝!”她的母亲表示异议,说道,“要知道,你得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你得跟各种各样的商人打一千零一次交道!”
“这由你去操办吧,”伊迪丝微微皱着眉头,转向她,回答道,“你跟董贝先生两人去商量安排好了。”
“完全正确,我亲爱的,你考虑得真周到!”克利奥佩特拉说道,“我亲爱的弗洛伦斯,你一定得真心到这里来再亲我一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亲爱的!”
这是个奇怪的巧合:克利奥佩特拉对弗洛伦斯的这种关切,总是在她急忙要避开伊迪丝进来参加谈话之后,不论她谈的话是多么少!弗洛伦斯确实从来也没有接受过这么多的拥抱,也许在她的一生中也从来没有在无意间成为这样有用的人。
董贝先生在内心深处对他的美丽的未婚妻根本没有什么埋怨。他有充分理由同情她的傲慢与冷淡,因为他本人也同样具有这样的性格。他很高兴地想到,伊迪丝尊重他的意见,似乎他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他很高兴地想象,这位高傲与庄严的女人怎样仿效他的态度在家中接待客人,使得他们拘谨畏缩。是的,董贝父子公司的尊严将会在这样的手中得到增进与维护。
当董贝先生独自一人留在餐桌旁,默默地思考着他的过去与未来的命运时,他是这样想的:他觉得他的这些命运跟这房间笼罩着的简陋与阴沉的气氛并没有什么不适合;房间是深褐色的,像丧徽一样的图画玷污了墙壁;二十四把黑色的椅子像被雇用的送丧人一样,在土耳其地毯的边缘等待着,椅子上装饰着许许多多的钉子,就像棺材的数目一样多①;餐具柜上枝状烛台的两枝凋残的烛枝由两位筋疲力尽的黑人托举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仿佛一万顿正餐正封埋在下面的石棺里面。房屋的主人有很多时间住在国外,英国的空气难能长期适合菲尼克斯家族中一位成员的喜爱;房间为他逐渐地穿上了愈来愈深的丧服,直到最后,丧葬的气氛已经十分浓厚了,除了尸体之外,什么也不缺了——
①(某人或某事)棺材上的一个钉子(’s(orit’)是英国的一句成语,意即加速某人(或某事)灭亡的原因。这里把钉子数与棺材数相比,是由这句成语引起的联想。
由董贝先生暂且代表这具尸体倒也不坏,因为如果不去考虑他的姿势,单就他那毫不弯曲的身形来说,它和尸体实在没有什么差别。桃花心木的餐桌就像一片死海,水果盘子和圆酒瓶正停泊在海上,董贝先生低垂着眼睛,看着这片死海寒冷的深处,仿佛他在思考的人物正一个个地升浮到海面,然后又重新沉没下去。这里是伊迪丝,脸孔和身姿中呈现出威严的神态;紧挨着她的是弗洛伦斯,神色胆怯地朝着他,就跟她刚才离开房间那一刹那间的情形一样;伊迪丝的眼睛注视着她,伊迪丝伸出手来保护她。接着,一个坐在低矮的扶手椅中的小人儿突然出现在亮光中,惊奇地望着他;他那明亮的眼睛和又年轻又老态的脸孔就像晚间闪烁的炉火一样闪发出亮光。弗洛伦斯又来到了小人儿的身旁,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董贝先生注意她,是不是由于她是注定要给他带来困难和使他感到失望的人呢?或者是不是由于她是曾经挡住他的道路,并可能再次挡住他的道路的劲敌呢?或者是不是由于她是他的孩子,现在他在求婚获得成功的时候,可以软下心来想一想她,因为她在这样的时候要求不再被他疏远了呢?或者是不是她对他是一种暗示:现在当他建立了新的家庭的时候,他必须至少在表面上对他的亲骨肉表示出一点关心呢?这一切只有他本人最明白。但也许他对这些并没有认真思考过,他心中充其量也仍然是模糊不清的,因为婚礼呀,圣坛呀以及雄心勃勃的远景呀(到处仍然都有个弗洛伦斯的黑点在里面,老是有弗洛伦斯),十分迅速地和杂乱无章地在他的心中闪现出来,因此,他只好站起身来,走上楼去避开它们。
夜里一直到很晚的时候也还没有点蜡烛,因为斯丘顿夫人抱怨,现在点蜡烛会使她头疼;整个晚上,弗洛伦斯和斯丘顿夫人谈着话(克利奥佩特拉急切地把她留在身边),或者是弗洛伦斯轻轻弹着钢琴给斯丘顿夫人消遣;那位慈爱的夫人有时还不得不要求弗洛伦斯再去亲她一下,而这又总是在伊迪丝说了什么话之后。不过伊迪丝说得不多,她不顾她母亲担心她会着凉,一直独自一人坐在打开的窗子旁边,直到董贝先生告辞之后才离开。他告别时,沉着平静地对弗洛伦斯表示了礼貌。弗洛伦斯走到邻近伊迪丝卧室的房间中去睡觉时感到十分幸福,充满了希望;当她想到她的过去时,就像想到另一个可怜的、被遗弃的女孩子一样;对这个女孩子的不幸是应当寄予同情的,她就在这种同情中哭泣着,哭泣着,睡去了。
这个星期过得很快。乘车前往妇女服饰店、缝纫店、珠宝店、律师事务所、花店和糕点店。弗洛伦斯经常陪着一道去。弗洛伦斯将参加婚礼。那时弗洛伦斯必须脱去丧服,穿上华丽的服装。妇女服饰商是一位法国女人,面貌很像斯丘顿夫人;她对弗洛伦斯这套服装的设计思想十分高雅、优美,所以斯丘顿夫人就给她自己也预定了式样相似的一套;那位妇女服饰商说,她穿起来一定人人赞美,大家都会以为她是那位小姐的姐姐呢。
这个星期过得更快了。伊迪丝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关心。豪华的服装给她送到家里来,进行了试穿;斯丘顿夫人和妇女服饰商对它们高声赞扬,她则一声不吭地把它们收放起来。斯丘顿夫人拟订她们每天的计划,并执行着这些计划。有时候她们去买东西时,伊迪丝就在马车里坐着;有时候,当绝对有必要时,她才走进商店。但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斯丘顿夫人都指挥着一切,而伊迪丝则毫无兴趣,显然冷冷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她对这丝毫也不关心似的。弗洛伦斯也许会想,她是傲慢的和无精打采的,但是她对待她却从来不曾这样,因此弗洛伦斯每当感到不可思议时,她就怀着感谢的心情把她的这种诧异压下去,并很快地克服了它。
这个星期过得更快了。它几乎是长着翅膀飞过去的。这星期的最后一夜,结婚前的一夜来临了。房间里仍然是黑暗的,因为斯丘顿夫人的头痛还没有好,虽然她希望明天能永远消除这个病症。在房间里的是斯丘顿夫人,伊迪丝和董贝先生。伊迪丝又坐在打开的窗子旁边,望着外面的街道;董贝先生和克利奥佩特拉坐在沙发上低声谈话。时间已经很晚了,弗洛伦斯觉得疲累,已经去睡觉了。
“我亲爱的董贝,”克利奥佩特拉说道,“明天你把我最亲爱的伊迪丝夺去了,你得把弗洛伦斯留给我。”
董贝先生说,他将很高兴这样做。
“当你们俩在巴黎的时候,把她留在我身边,同时想到在她这样的年龄时,我能帮助她形成她的志趣,我亲爱的董贝,”克利奥佩特拉说道,“在我心神即将处于极为错乱的情况下,这对我将是一服最好的镇痛剂。”
伊迪丝突然转过头来。她原先的无精打采一刹那间转变成强烈的关心;她注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董贝先生将高兴把弗洛伦斯交托给这样令人敬仰的监护人。
“我亲爱的董贝,”克利奥佩特拉回答道,“对于你很高的评价我要表示一千次感谢。我担心,你们离开这里是不怀好意的预谋,就像那些可怕的律师们——这些讨厌的人!——
所说的,让我饱尝孤独无依的苦味。”
“您怎么能对我这么不公道呢,我亲爱的夫人?”董贝先生说道。
“因为我可爱的弗洛伦斯十分肯定地告诉我,她明天必须回家去,”克利奥佩特拉说道,“我开始担心,我最亲爱的董贝,你真是个帕夏①。”——
①帕夏(),本义为土耳其等伊斯兰教国家的高级官衔,转义为傲慢的官僚。
“我向您保证,夫人!”董贝先生说道,“我没有对弗洛伦斯下什么命令;即使我下了的话,那么您的愿望也是高于一切命令之上的。”
“我亲爱的董贝,”克利奥佩特拉回答道,“你是个多么善于奉承的人哟!不过,我不愿意这么说,因为奉承的人都是没有好心的,而你善良的心意在你的生活和性格中处处都流露出来。——难道你真的这么早就要走了吗,我亲爱的董贝?”
“啊,确实是!时间很晚了,”董贝先生觉得他非走不可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还是大梦一场啊!”克利奥佩特拉口齿不清地说道,“我能相信,明天早上你回到这里来的时候,就要从我这里夺走我亲爱的伴侣,我的亲骨肉伊迪丝了吗?”
董贝先生习惯于照字面上的意义来听别人的话,所以提醒斯丘顿夫人,他们首先是在教堂见面。
“我亲爱的董贝,”斯丘顿夫人说道,“把自己的孩子嫁出去,那怕是嫁给你,这种痛苦是最难以忍受的,加上我天生娇弱的体质,承办早餐的糕饼师傅又极端愚钝,那简直不是我可怜的体力所能承受的。不过,亲爱的董贝,明天早上我一定振作起精神;别为我担心,也不要由于我的缘故而感到不安。老天爷保佑你!我最亲的伊迪丝!”她故意调皮地喊道,“有人要走啦,我的心肝。”
伊迪丝早已经把头重新转向窗口;她对他们的谈话已经不感兴趣,这时站起身来,但没有向他走去,也没有说话。董贝先生以一种符合于他的尊严,又适合于当时情况的高傲的、殷勤的态度,皮靴格吱格吱地向她走去,把她的手拉到他的嘴唇上,说,“明天早上我将幸福地能把这只手称为董贝夫人的手了,”然后庄严地鞠了个躬,走出去了。
在他走后大门一关上,斯丘顿夫人就立即按铃叫拿上蜡烛。随同蜡烛而来的是她的侍女,手上拿着明天将用来欺骗世人的少女般的服装。可是,就像这服装所常有的情形那样,这套服装中包含着一种残酷的报应:它比她那件油腻的法兰绒长外衣更使她显得老态龙钟,并更令人憎厌。可是斯丘顿夫人试穿了它,装腔作势地表示满意;当她想到它将使少校目瞪口呆时,她就对着镜子里死尸般枯槁的形象痴笑;然后她让侍女又把它拿走,并准备她安睡;这时候她像用纸牌做的房子一样,倒塌了。
在这段时间里,伊迪丝依旧一直坐在黑暗的窗口看着外面的街道。当最后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的时候,她才在那天晚上第一次离开窗口,走到母亲的面前。母亲正在打呵欠,身子摇摇晃晃,脾气暴躁地发着牢骚,这时抬起眼睛,望着女儿高傲的、挺直的身姿;女儿燃烧着怒火的眼光向下注视着她;从母亲的神态来看,她一切都明白,这一点不是变化无常或暴躁生气所能掩盖的。
“我累得要死,”她说道,“对你片刻也不能信赖。你比小孩子还坏。小孩子!没有一个小孩子会这样顽固和不孝顺。”
“听我说,妈妈,”伊迪丝轻蔑地不屑去理会这些无谓的话,回答道,“你必须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直到我回来。”
“我必须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伊迪丝,直到你回来!”她的母亲重复着说道。
“要不然,我就以明天我将请求他来做我的十分虚伪十分可耻的行为的见证人的名义发誓①,我将在教堂中拒绝和这位男子结婚;如果我不拒绝的话,就让我跌死在铺石路上!”——
①即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按基督教规定,上帝是男女结婚的见证人。
母亲用极为惊慌的眼光看了女儿一眼,她所遇到的眼光没有使她减少惊慌。
“我们现在成了什么样的人就让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这已经够了。”伊迪丝坚定地说道,“我不允许再让一个年轻、纯朴的人堕落到我的水平。我不允许再有一个无罪的心灵被毁损、被腐蚀、被败坏,来给世界上无聊的母亲们消遣解闷。你明白我的意思。弗洛伦斯必须回家去。”
“你是个白痴,伊迪丝,”怒气冲冲的母亲喊道,“难道在她结婚和离开之前,你能指望在那个家里得到安宁吗?”
“问我或问你自己,我什么时候指望过在那个家里得到安宁?”女儿回答道,“你自己知道答案。”
“今天夜里,在我经过了所有的操心和劳累之后,在你由于我的张罗就要独立生活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身上有腐败的东西,有传染病,我不配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母亲怒气冲冲地、几乎是尖声喊叫着说道;她那患有麻痹症的脑袋像一张叶子似地震颤着,“请问你是个什么人啊?你是个什么人啊!”
“我坐在那里的时候,不止一次向我自己提出过这个问题,”伊迪丝的脸色像死人一般苍白,她指着窗子说道,“可是街道上走过去的是和我相像的衰败的女人;上帝知道,我已经找到了答案!啊妈妈呀,妈妈!当我也是个女孩子——一个比弗洛伦斯还小的女孩子——的时候,如果你只要听任我自然纯朴的天性自由发展的话,那么我将会是个多么不同的人啊!”
母亲明白这时发脾气是没有用的,就克制自己,开始啜泣和悲叹道,她活得太长久了,她的亲生女儿已经把她抛弃了;在现在这邪恶的日子里,子女该对父母孝顺的道理早已被忘记了;她听到了不合情理的奚落,她不再珍惜生命了。
“要是一个人活下去还得这样吵闹不休,”她哀诉道,“我看还不如想个法子把我这条命结束掉算了。啊,你想一想吧,你是我的女儿,伊迪丝,可是竟用这样的腔调来对我说话!”
“在我们两人之间,”伊迪丝悲伤地回答道,“相互指责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那么你为什么又重新挑起它?”母亲啜泣着说道,“你知道,你是以最残酷的方式折磨我。你知道,我对无情无义是多么敏感。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正当我有许多事情要想,并且理所当然地想在最光彩体面的情况下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我对你感到奇怪,伊迪丝。在你结婚的日子,你竟把你母亲弄成一个吓人的怪物!”
当她哭泣和擦着眼睛的时候,伊迪丝又用同样的眼光向下注视着她,并用同样低沉和坚定的声音(从她开始对她说话以来,这既没有升高,也没有降低)说道,“我已经说了,弗洛伦斯必须回家去。”
“让她走吧!”痛苦和受惊的母亲急忙地喊道,“说实在的,我乐意她走。一个女孩子对我算得了什么?”
“她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重大;我自己不会,我也不允许别人在她心中播下一颗罪恶的种子!如果要那样做,那么,妈妈,我宁肯跟你断绝关系,就像如果你让我找到理由的话,那么我宁肯明天在教堂里跟他断绝关系一样。”伊迪丝回答道,“让她一个人吧。只要我能干预的话,我就不允许让她重蹈我的覆辙。在这悲痛的晚上,这并不是苛刻的条件。”
“如果你是以孝顺的态度提出这个建议的话,伊迪丝,”母亲哀诉道,“那么也许这并不是,很可能并不是苛刻的条件。
但是你用了这样尖酸刻薄的话语——”
“它们已经过去了,在我们两人之间再也不会发生了,”伊迪丝说道,“走你自己的道路,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你所已取得的一切,你就随意分享吧;挥霍吧,享受吧,充分地利用这已取得的一切吧,你想怎么幸福就怎么幸福吧。我们生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此以后,让我们默默过我们的生活吧。从现在起,我将闭口不提往事,我原谅你参与明天的罪恶交易,愿上帝也宽恕我的参与!”
她的和身体没有一点颤抖,她向前走去,脚步践踏在所有的脉脉温情之上;她向母亲请了晚安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并不是去休息;因为当她独自一人时,她心情激动,是得不到休息的;她在准备给她明天妆饰用的光彩夺目的豪华物品中间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了五百多次;乌黑的头发向下披散,乌黑的眼睛闪射出愤怒的光芒,丰满雪白的乳房被无情的手残酷地抓得发红,好像她想把它们拽掉似的。她走来走去的时候,把头转向一边,仿佛是要竭力避免看到她自己漂亮的容貌,并想要跟它脱离关系似的。就这样,在结婚前万籁无声的深夜中,伊迪丝-格兰杰跟自己不平静的心情斗争着,没有眼泪,没有朋友,默不作声,高傲自负,没有怨言。
最后,她的手偶尔碰到通向弗洛伦斯睡觉的房间的门,那门是开着的。
她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往里面看。
那里点着灯,她看到弗洛伦斯在深沉的睡眠中显示出无比的天真与美丽。伊迪丝屏住呼吸,感到她正被吸引到她那里去。
被吸引得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终于,她弯下身去,把嘴唇紧贴在伸到床外的温柔的手上,并把它轻轻地放到她的脖子上。它的接触就像古时先知者的棍子接触到岩石一样。当她跪在地上,把发痛的头和松散的头发搁在那手边的枕头上时,她涌出了眼泪。
伊迪丝-格兰杰就这样度过了她结婚前的一夜。在她结婚的那天早上,太阳就这样照射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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