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而准备不顾一切地暴露她的真实面貌;对于她在他这样一个人面前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她毫不在乎。
“至少这是自然的,”他继续说道,“您认为您完全可能作为妻子跟董贝先生生活在一起,既不服从他,同时又不跟他发生激烈的冲突。可是,夫人,如果您这样想的话,那么您还是不了解董贝先生(正如从那时以来您所已确信的),您不了解,他的要求是多么苛刻,他是多么高傲,或者,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他已成为他自己高贵身份的什么样的奴隶,像一匹驮兽一样,被套在他自己的凯旋车中,向前走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凯旋车就在他的身后,需要他越过一切,穿过一切向前拉。”
当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的牙齿由于恶意地品尝着这种高傲自负的滋味而闪发出亮光。
“董贝先生确实不能真正关怀您,夫人,就像不能真正关怀我一样。这样的对比是走到极端了——我故意作这样的对比——,但却是十分正确的。董贝先生运用他的赫赫权势,要求我成为他和您的中间人,这是他昨天亲口对我说的;他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知道我不是您所喜欢的人,是因为他有意使我成为您抗拒他的一种惩罚,而且还因为他确实认为,我是由他支付薪金的一名奴仆;接见像我这样的一位使者,并不是有损于一位我有幸与她谈话的夫人的尊严(在他的心目中并不存在这样一位夫人),而只不过是有损于成为他本人一部分的他的妻子的尊严而已。您可以想象,当他直率地告诉我,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来办的时候,他是多么不尊重我,多么不考虑我是否还有个人的情感或意见啊。您知道,当他用这样一个传话人来威胁您的时候,他对您的感情是多么完全漠不关心啊。当然,您没有忘记他做过的事情。”
她仍然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他。但是他也注视着她;他看到,他对他所知道的她跟她丈夫之间发生的某些事情的这番暗示,像一支毒箭一样,刺伤了她傲慢的心胸,使它疼痛。
“我回顾这一切并不是想要扩大您和董贝先生之间的裂口,夫人,——上天不允许!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而只不过是想举例说明,当涉及到董贝先生的时候,要想使他心里考虑考虑别人,是多么没有希望的事情。我敢说,我们这些在他周围的人,都在不同的地位上,尽了我们的一分力量,来加强他的这种思想方法;可是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其他的人也会这样做,要不然他们不会待在他的周围。从一开始,这一直是他生命的要素。总之,董贝先生只跟那些顺从他的人、依赖他的人打交道,这些人在他面前俯首听命,屈膝下跪。他从来不知道跟他对抗的愤怒的高傲与强烈的怨恨是什么。”
“可是现在他将会知道了!”她好像要这么说,虽然她的嘴唇没有张开,她的眼睛没有闪动。他看到,那柔软的绒毛又一次颤抖了;他看到,她把那只美丽的鸟儿的翅膀在胸前放了片刻;他从他蜷缩进去的线圈中又放出了一圈线。
“董贝先生虽然是一位极为可敬的绅士,”他说道,“但是当他心里所想的不符合实际的时候,他却动不动歪曲事实,按照他自己的观点来进行解释。比方说,——我能举出比这更好的例子吗?——在斯丘顿夫人逝世以前,他有一次对他现在的妻子曾经提出过严厉的意见(她可能会记得这一次吧),他真心相信(请原谅我将说出的话是多么愚蠢;它们并不是由于我的愚蠢而说出的),他的这些意见已经产生了使她畏缩的效果,他那时已使她完全屈服了!”
伊迪丝大笑起来。用不着去描写那笑声是多么刺耳,多么缺乏优美的声调。只要说他喜欢听到她笑,这就足够了。
“夫人,”他继续说道,“我这就说完了。您本人的见解是那么卓越,而且我相信,是那么不可改变,”他慢吞吞地,加重语气地重复着这些话语,“所以当我说,尽管董贝先生有这些缺点,我也很了解这些缺点,但我对他已逐渐习惯,而且尊敬他的时候,我几乎担心这又要引起您的不高兴了。但是,请相信我,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并不是为了要在您面前夸耀一种跟您本人的感情完全格格不入、也不会博得您同情的感情,”——啊,这是说得多么清楚、明白啊,还加重了语气呢!——“而是为了使您确信:在这件不幸的事情中,我是您多么热诚的奴仆,我对要求我来扮演的角色是感到多么愤慨啊!”
她仿佛害怕把眼睛从他脸上移开似地坐着。
好,现在该把线圈中的最后一圈放出去了!
“时间很晚了,”卡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您说您也累了。但是我不应当忘记这次会晤的第二个目的。我应当劝告您,我应当用最恳切的态度请求您——我是有充分理由这样做的——,您在向董贝小姐显示关怀的时候千万要谨慎。”
“谨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请您小心,别向那位小姐表露出过分的慈爱。”
“过分的慈爱,先生!”伊迪丝站起来,说道,她宽阔的前额皱了起来。“谁来评判我的慈爱或衡量它的多少?是您吗?”
“不是我做这件事。”他露出或装出为难的神色。
“那么是谁?”
“难道您猜不出是谁吗?”
“我不想猜,”她回答道。
“夫人,”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之后,说道;这时候他们仍旧像先前一样彼此注视着;“我现在处境困难。您对我说过,您将不接受我传递的任何口信,您禁止我回到这个话题上去,但是我感到这两个话题是这样紧密地相互联系着,所以除非您从一个虽然事前曾引起您的不快、但现在终于荣幸地得到您的信任的人那里接受这个含糊不清的警告,否则,我就必须违犯您对我所下的禁令了。”
“您知道,您现在可以随意这样做,先生,”伊迪丝说道,“说吧。”
她是那么苍白,那么颤抖,那么激动!看来他对结果没有估计错!
“他的指示是,”他低声说道,“我应当通知您,您对董贝小姐的态度使他不愉快。它启发他进行比较,这种比较对他是不利的。他希望完全改变这种情形;如果您认真对待这件事,那么他相信情形将会完全改变,因为您继续显示慈爱,是不会给您慈爱的对象带来益处的。”
“这是威胁,”她说道。
“这是威胁,”他无声地表示同意,回答道,接着大声说道,“但不是针对您的。”
她高傲地、坚毅地、尊严地站在他面前,用睁得大大的眼睛逼视着他,轻蔑地、痛苦地微笑着;突然间,她垂头丧气,仿佛脚底下的地面已经塌陷下去似的,要不是他用胳膊抱住她,她就会倒在地板上了。他刚一接触到她,她就立即把他推开,向后退却,然后伸出一只手,又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
“请离开我吧。今天晚上别再说什么了。”
“我感到这一个使命十分紧迫,”卡克先生说道,“因为如果您不了解他的心情的话,那么就很难说会在多么短促的时间里,发生什么样预见不到的后果。我知道,董贝小姐现在由于她的老仆人被解雇而感到悲伤,这件事情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小小的后果,您不责怪我先前请求董贝小姐不要在场了吧?我可以指望这一点吗?”
“我不责怪您。请离开我吧,先生。”
“我知道您对那位小姐的关怀是很真诚很深切的;我深信,这种关怀将使您陷入很大的不幸;每当您想到您已损害了她的地位,毁灭了她未来的希望的时候,您内心将永远感到痛苦。”卡克急忙地,然而热切地说道。
“今天晚上不再说什么了。对不起,请离开吧。”
“我将经常不断地到这里来侍候他和处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您允许我跟您再见一次面,商量商量应当做什么,并了解一下您的愿望,好吗?”
她对他指着门。
“我甚至打不定主意,究意是把我跟您谈的话告诉他呢,还是让他猜想我由于没找到机会或由于其他原因,把这次谈话推迟了。您应当让我很快就来跟您商量。这是必要的。”
“除了现在,什么时候都行,”她回答道。
“您知道,当我想见您的时候,董贝小姐请不要在场。我请求您允许我作为一位有幸得到您的信任、想给您提供各种力所能及的援助、也许在好多情况下想使她避开灾祸的人来跟您会晤一次好吗?”
她像先前一样望着他,好像显然害怕把他从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中放开片刻似的;不论情况是否如此,她回答道,“好吧!”,并再一次请他离开。
他好像遵从她的意愿似地鞠了躬;但是当他就要走到门边的时候,他转过身来,说道:
“我得到了宽恕,并且已经解释了我的过失,看在董贝小姐的面上,也看在我的面上,我在离开之前可不可以接触一下您的手?”
她把带了手套的手递给他,这只手就是昨夜被她打伤了的。他把它握在他的一只手中,吻了吻,离开了。当他关上门之后,他挥摇着他握过她的手的那只手,然后把它藏进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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