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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盘冒险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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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霎时聚集起了愤怒的人群,他们齐声抗议拆除和投机行为。在示威队伍的边缘,居民和建筑工人已发生相互扭打的现象。ieg公司经理伦茨站到一只小木头箱上,企图安抚民众。他一再指明,拆除工作是经市建设委员会书面批准的。然而,这些话对示威者根本不起作用。

    一队防暴警察乘着带蓝灯的汽车开过来了。他们戴着头盔,手执盾牌和橡皮棍从绿色警车上跳下来,排在隔离栏杆和愤怒的人群之间。有石头飞过来,伦茨在警察的掩护下走了。买完东西的莎洛特急匆匆回屋。大门里站着米琦和卡琳,他们感到不安,原因是罗伯特混在示威者中间了。

    奥尔嘉随着电视台采访小组来了。大力士装上子弹,监视着米琦。现在,他只消弯一弯手指,这条蛇的脑袋就会开花。大力士竭力自控,克朗佐夫父子才是重点人物,他决意要干掉这父子俩。他在示威者中间发现了罗伯特-克朗佐夫,又看见他的父亲从屋里走出来。这时,他真是激情难抑了。

    罗伯特发现了奥尔嘉,于是朝她挤过去。人太拥挤,大力士只好瞄准鲁迪,可鲁迪又站在大门的暗处,真是讨厌。他可不愿对着这个臭畜生的脚丫子放枪。

    示威者、建筑工人和警察相互挤得密不透风,罗伯特无法通过。可以听到有人在痛苦地叫喊。

    某个人重重地击打罗伯特的脑袋,罗伯特歪倒在地上,仓皇寻找打飞了的眼镜。一只手把眼镜递给他,他边谢边戴上,不禁吓呆了:原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格拉夫之子马克斯。他的证词使马克斯无辜地进了班房,剥夺了他几个月的自由生活。马克斯嘲讽地怪笑。

    “哎,眼镜蛇?不读书也该好好学习自卫呀!”

    罗伯特感到血从后脑往下流,是粘糊糊的热血。

    “原谅我吧,马克斯。”他惊慌地说,“真该死,我还能说什么呢?”

    马克斯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个家伙。不料,此刻在他身边扬起了尘土,同时听见一声尖厉的枪声。紧随马克斯的保镖一个个全都跃到他身前护卫,拔出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鲁迪也听到枪声,大为惊骇。

    他抬头仰望,倏忽发现大力士在屋顶上,端着枪瞄准罗伯特。鲁迪对儿子发出警告,叫喊着儿子的名字,但儿子没有听见。

    鲁迪吼叫着冲进拥挤的人群,凡挡路的都被他一阵乱打。他俨如一头猛狮,搏击着,怒吼着,同时紧紧盯住屋顶上的杀手。那家伙还在对罗伯特瞄准。

    罗伯特瞧见父亲朝他奔来,听见父亲突然咳嗽,看见他开始步履不稳,跌跌撞撞地过来想截住他——然而鲁迪滑倒在地上了,面色苍白。罗伯特笑,不知所以,想把父亲搀扶起来,但发觉父亲的头部突然倒向一边,只见他扯开衬衫,开始摩挲胸部。一个示威者支撑着他,口对口地做人工呼吸。大街上倏然安静下来。马克斯慢慢站起,接着脱帽。

    几双手把罗伯特拉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喊叫医生。警察挤过来了。尤丽雅从屋里出来,瞧见鲁迪躺在马路上,惊慌地穿过沉默的夹道人群,来到鲁迪身边。她想,鲁迪身体又出毛病了,这次一定要逼着他上医院检查。她果断地把罗伯特推到一边,将鲁迪抱在臂弯里,想把他搀扶起来。然而鲁迪一再往回倒,失去了神志,真是不可思议。

    罗伯特搂住尤丽雅,想把她拉开;但尤丽雅抗拒,打他。他摇晃着她,潸然泪下,说:“爸爸死了,尤丽雅!他死了。”

    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打他,也朝四下里乱打,好像失去了理智。

    米琦有两天没有到医院看苏加尔,她害怕告诉他坏消息。现在她又去医院了,苏加尔穿着晨服在没有任何陈设的走廊里等候。他从米琦的脸上立即知道出了事;她据实报告了鲁迪之死。一开始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是鲁迪!要么是他们没有照看好他?他发火了,心想他在鲁迪身边就不会出事。

    “你们没有照看好呀!”他一再叫嚷,“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照看他?”

    他热泪滚滚,抓住米琦的双肩使劲摇晃。

    “我要是在他身边就不会出事。”

    “苏加尔,他是心肌梗塞啊!”米琦一再重复,“心肌梗塞!”

    “我要是在他身边就不会出事。”苏加尔结结巴巴,余下的话被哭泣的痉挛取代了。

    米琦挨着他坐在床上,搂着他。他像一个寻求妈妈安慰的男孩,把头埋在米琦的胸前。米琦抚摸他那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心肌梗塞,苏加尔呀,是心肌梗塞。”

    鲁迪-克朗佐夫出殡时,一阵寒风掠过公墓。公墓大门旁停着一长溜豪华大客车,司机们一个个感到冷,倚在大客车上。红灯区的大人物悉数前来送葬,其中有几位与苏加尔一起抬棺。罗伯特走在后面,搀扶着尤丽雅。她因为哀伤,脸绷得紧紧的。莎洛特、卡琳、米琦、腮帮上留有红疤的罗莎丽、“金短褂”、哈姆丝老太和整条海伦大街的人几乎都到齐了;格拉夫自然也来了,他被保镖们簇拥着;菲舍尔博士在罗伯特抬头时朝他点点头,以示同情;年轻的女记者奥尔嘉也出席了葬礼。此外,还有看不见首尾的大群圣保利居民:小酒馆老板,妓女,老鸨,小商人,打手,看门人,舞女,警察,以及散发出劣质烧酒味的流浪汉。

    格拉夫走到敞开的墓旁。

    “一切对他都姗姗来迟,”格拉夫语不连贯,“惟独生命结束得太快。”

    他竭力自制。不能指望他心里不说死者的坏话,但这个居民区将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因为它今天埋葬了它的国王。

    “他曾经是国王,”他继续说,“因为他就是红灯区。他享受欢愉,也承受灾难;大凡不受折磨的人是学不到什么的。”

    莫娜朝尤丽雅走去,尤丽雅拥抱她,两位女士痛哭。罗伯特木然地呆立在她们身边。米琦设法安慰苏加尔,后者叹息,强忍着眼泪。

    格拉夫再一次发言:

    “最近几天我同许多老友谈到你,鲁迪。了解你的人都说你为人慷慨,乐于助人,重友情,善良,坦诚,热情,好客,当然也有些轻率,花钱大手大脚。你无论干什么都是个赌博者,心胸既宽大又脆弱,正如事实所证明的那样。”

    尤丽雅叹气,摇头,觉得鲁迪从来没有脆弱过,当死神向他伸出魔掌的时候也没有。

    格拉夫呼啦呼啦地吸气,不让鼻涕掉下来,说道:“你的欢乐和强大将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忆念的不是这具用土掩埋的棺木。”他走近墓穴,伸手拿铲子,“安息吧,老朋友,老同路人。你是个卓越的不幸者。我原来想,咱们的友谊长存,但是我想错了,我要再次诅咒那该死的家伙。我将永远怀念你!”他把泥土抛到棺木上。

    罗伯特瞧着格拉夫站在那里,这时他明白了:时代变了,那些法律——他曾经依照法律过日子——在圣保利各条大街上越来越被人遗忘了,红灯区的大人物过时了。

    莎洛特哭泣。“我们的鲁迪呀,”她轻声说道,同时转身对着卡琳,茫然不知所措,“就这么撒手走了,突然走了。我们怎么办呢?”

    罗莎丽凑近“金短褂”,后者身着貂皮大衣在严寒中似乎仍旧觉得冷。

    “谁知道鲁迪造的什么孽?留下这么个年轻的女人。”罗莎丽说悄悄话,并朝尤丽雅那边看,“她同有妇之夫有过关系,可鲁迪还要同她搞。男人都蠢得很,不安分!”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_://="""="_.罢了。它也使一切都变得复杂化,使一切都不那么单纯。”她顿了顿,凝视鲁迪,“你倒是吭气呀!”

    “还是你说吧。”鲁迪驻足。

    “我大概说多了,是吧?”

    “完全是冒险!”鲁迪说。

    “我想……”尤丽雅立即更正,“……不!你胡说。完全冒险?我知道我爱你。本来,咱们俩在某些方面不匹配,但我至今还没遇到一个更愿意与之一起生活的人。所以我想——我认为咱们应该冒险。”

    他带着疑问看她。

    “娶我吧!”尤丽雅说。

    “什么?”鲁迪的话音听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惊吓。

    “完全的冒险。”她微笑。

    鲁迪也微笑。

    “你心窝里感到有我吗?”他问。

    “当然啦!”尤丽雅答道。

    鲁迪朝外面寒冷的冬夜看了一会儿,继而把她搂在怀里,低语:

    “尽管世风日下,尽管上帝创造的万事万物被破坏,但是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上帝的旨意。”

    两人亲吻。

    “蓝香蕉”的人们离开布列塔格纳餐厅,想尽快回夜总会,就在这时,一家社交娱乐服务公司的货车驶入直通餐厅的单行道,在后门旁停下。卡琳看了看手表,叫了一部出租车。

    “孩子们,孩子们,东西真好吃,饭后甜食我吃了双份!”

    米琦跑不快,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装着为苏加尔留的整份套餐,是她请侍者总管打的包。

    “我还要到格拉夫那里去感谢感谢,很快的。”鲁迪说。

    尤丽雅握住他的手。

    “你的感觉如何?”她问。

    “好极了!”鲁迪微笑,回餐厅去了。

    惨淡的月色笼罩着那条侧巷。格拉夫的一个保镖走近货车,颐指气使地用一个手部动作命令司机旋下旁侧的玻璃,问道:

    “这么晚您有何贵干?”

    “我们把脏了的餐具运回去。”大力士答。

    保镖点头。大力士向前欠身,掏出无声手枪朝保镖的腮帮子连放三枪。第二个保镖被响声惊动,从后门冲出来,看见同事倒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身后一个人抱住。塔赞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割断了他的喉管,只听见发出咕噜咕噜的喉音。大力士对无声手枪吹了吹气,沉默不语,然后同塔赞朝正门奔去。带假面具的另一些汉子从货车上跳下,再经过厨房进入餐厅。

    鲁迪-克朗佐夫对格拉夫的盛情邀请感谢再三。格拉夫又给奥尔嘉斟酒,并对这位年轻的女记者说,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一些正派诚实的公民把妓院视为公众生活中令人恼恨的事物。世界各地都有妓院,任何时代都有妓院,诗人和作家赞颂过妓院啊。

    他向女记者祝酒,举桌欢呼。鲁迪正欲出去,却忽然发现大力士的麻脸出现在门里。他立马向大家发出警告。马克斯抬眼一望,连忙拽倒父亲,把奥尔嘉和坦雅也一并带倒,躲在一张翻倒的桌子后面寻求保护。大力士朝餐厅内射出一排子弹,鲁迪不由自主地趴倒在地,子弹从他身上掠过。大力士满心以为“色子鲁迪”已被“解决”,于是随着一声粗野的嚎叫冲进来,盲目对周围扫射。他的帮凶也从厨房冲过来,这样,参加晚宴的人们受到了交叉火力的袭击。

    宾客纷纷卧倒在地上。一名女侍者因反应太慢而丢了性命,塔赞的一梭子弹击中了她的后背。桌子翻倒,杯瓶粉碎,灯罩爆裂,以吧台做掩护的“三明治”保尔从枪套里拔出第二把手枪。

    他猛然跃出吧台,冲入弹雨中,双枪齐发,把从厨房冲来的两个人打成了马蜂窝。塔赞的冲锋枪突然卡了壳,大力士朝餐厅内乱射一气,然后丢掉武器,同塔赞逃到外面去了。他们一共发射了十二弹盒的子弹,想必格拉夫已不可能死里逃生。

    火力袭击刚好持续了两分钟。这时,餐厅里顿显寂静,幽灵一般的寂静。火药的气味刺激得眼睛直流泪。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又在四处重现。尤丽雅踉跄地跑进来四处寻找,发现鲁迪未受损伤地躲过了劫难,遂拥抱他,顿觉轻松。奥尔嘉在餐厅里面放声大哭,坦雅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她。格拉夫喘息着,向桌子下面这四个人爬去。他蓦然一惊,发现前面地板上躺着“三明治”保尔。保尔纹丝不动,双目圆睁,眼神空洞、呆滞,前额的伤口在流血。

    格拉夫小心翼翼地把最忠实的保镖的脑袋揽在怀里,在出血的前额上分开他的头发。侍者总管和一位客人把被击中的女侍者抬到桌上,他们这时才发觉,年轻的女士已经断气。坦雅用手臂勾住公公的肩膀,公公一直还蹲在保镖的尸体旁边。尤丽雅双臂搂住鲁迪。

    所有的报纸都以整个版面报导发生在圣保利的血腥的集团枪战。富尔布特监狱的执行官们在兴致盎然地读报,因而分散了注意力,“放风”时没有看见那个淡黄色头发的囚犯受到另一个囚犯的猛烈撞击。淡黄色头发的犯人气恼,转身,此时,另一个囚犯——魔术师从未见过他——将螺丝刀猛力刺进他的腹部,螺丝刀尖伤及心肌,左心室破裂。魔术师跌跌撞撞去找执行官,双手寻找支撑物,须臾坍倒在地,发出临死前呼嗜呼噜的呼吸声啊。

    监狱血案发生后一小时,银行家施密特-韦贝尔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大力士告诉他,问题解决了,无人再泄露秘密了,他不必再忧虑了。他又说:小克朗佐夫是我下一个教训对象,这个臭小子我总会干掉他。大力士在电话中这样许诺。

    银行家放下听筒,面无血色,但是又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菲舍尔博士回忆,他同儿子一起庆祝圣诞节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在基督降临节的枞树枝花环上点起蜡烛,蕾吉娜用银质托盘装上胡椒蜂蜜饼、香茶和樱桃进了客厅,坐在拉尔斯身边。拉尔斯骨瘦如柴,面容死板,躺在沙发上。

    蕾吉娜劝说丈夫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几天以来,他一直在忙于整理文件。他买了纸板箱,在办公室和家之间至少来回跑了十几趟。他复制所有涉及IEG公司的文件并装订成册,放在纸板箱内。

    蕾吉娜给博士倒了一杯茶,他正在吃胡椒蜂蜜饼。拉尔斯摇头,什么都不想吃。蕾吉娜递给他一只小塑料杯。菲舍尔黯然神伤,看着儿子吞服每日定量的美沙酮①。

    ①美沙酮为合成制品,其生理作用与吗啡类似。

    他们突然听见了脚步声,蕾吉娜吓得一跃而起。原来是格拉夫默不作声地进来了。新近雇用的保镖们站立在他周围。

    “别害怕,”他平静地说,“我要是针对您,您早就上西天了。”

    菲舍尔不安地点点头。格拉夫朝拉尔斯瞥了一眼。

    “您的公子怎么样了?”他有点怜悯地问。

    “他还活着。”律师道,“现在他又和我们团聚了,我很高兴。”

    “家庭,”格拉夫体谅地说,“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

    “是啊!”律师颔首。

    “您听到过袭击我家和我本人的消息吗?”格拉夫的声音变得十分尖刻了。

    “枪击狂,蠢家伙!”菲舍尔无意中说出。

    “这些人,您是与他们合作的,菲舍尔博士先生。”格拉夫抱怨道。

    “您的指控真可怕啊!”律师讷讷地说。

    格拉夫点头:“您与坏人为伍。”

    蕾吉娜哭了起来。格拉夫继续说道:

    “您的IEG公司是个‘洗钱’的企业。这一点您大概早就知道了。”

    菲舍尔沉默。他根本不想为自己辩白。格拉夫冷漠地说下去:

    “施密特-韦贝尔是中介入,赚钱的老手,强盗的同谋犯。”他稍作停顿,接着又提高嗓门,“他投到你们这里的钱是赃钱,是靠贩卖那东西——毁坏您儿子身心健康的东西——赚来的。这点您是知道的,对不?”

    律师起立,脸色苍白。

    “您是清清楚楚的,菲舍尔博士先生,是不是?”格拉夫声若雷鸣,重复地问。

    律师点头承认。

    伦茨的行为方式是实用主义的、无所顾忌的,所以,此人大受银行家施密特-韦贝尔赞赏。他断然决定要显示自己的强大,IEG公司从现在起应当在海伦大街显身扬名。他要向全世界显示,所有对他及其公司的指控都是缺乏根据的。于是,他让掘土机轰隆隆地开进圣保利。他脑袋里只装着“拆除”二字,先拆了再说,首当其冲的就是希尔歇的那幢楼,反正那幢楼经过上次煤气爆炸已经几成废墟了。

    大力士在那次袭击豪华餐厅时既没有击中格拉夫也没有打死鲁迪-克朗佐夫,这使他十分懊恼。倘若由魔术师去干,恐怕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了。大力士于是决定,不等主子特别命令,索性独自把这件事干到底。他在头天夜里从坍塌的楼道爬到废墟的屋顶上。若从这里对马路和“蓝香蕉”的大门进行射击,射界极为开阔。克朗佐夫总是要在某个时候出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烧酒等着,膝上搁着一枝雷米通牌猎枪,十二毫米口径,带瞄准望远镜。

    鲁迪和尤丽雅也听见了掘土机那沉重的履带声响、柴油机的轰鸣和隔离栏杆的劈啪声。隔离栏杆是施工队围在希尔歇楼房四周的。

    “几点钟了?”尤丽雅睡眼——地问。

    “早着哩!”鲁迪回答并走到窗边。

    下面大街上蹲着示威的人们。他们手里举着标语牌,封锁了街道。建筑队头头通知伦茨博士,要他立即来海伦大街。伦茨没有估计到住户会如此激烈地反对重建。希尔歇房屋四周霎时聚集起了愤怒的人群,他们齐声抗议拆除和投机行为。在示威队伍的边缘,居民和建筑工人已发生相互扭打的现象。IEG公司经理伦茨站到一只小木头箱上,企图安抚民众。他一再指明,拆除工作是经市建设委员会书面批准的。然而,这些话对示威者根本不起作用。

    一队防暴警察乘着带蓝灯的汽车开过来了。他们戴着头盔,手执盾牌和橡皮棍从绿色警车上跳下来,排在隔离栏杆和愤怒的人群之间。有石头飞过来,伦茨在警察的掩护下走了。买完东西的莎洛特急匆匆回屋。大门里站着米琦和卡琳,他们感到不安,原因是罗伯特混在示威者中间了。

    奥尔嘉随着电视台采访小组来了。大力士装上子弹,监视着米琦。现在,他只消弯一弯手指,这条蛇的脑袋就会开花。大力士竭力自控,克朗佐夫父子才是重点人物,他决意要干掉这父子俩。他在示威者中间发现了罗伯特-克朗佐夫,又看见他的父亲从屋里走出来。这时,他真是激情难抑了。

    罗伯特发现了奥尔嘉,于是朝她挤过去。人太拥挤,大力士只好瞄准鲁迪,可鲁迪又站在大门的暗处,真是讨厌。他可不愿对着这个臭畜生的脚丫子放枪。

    示威者、建筑工人和警察相互挤得密不透风,罗伯特无法通过。可以听到有人在痛苦地叫喊。

    某个人重重地击打罗伯特的脑袋,罗伯特歪倒在地上,仓皇寻找打飞了的眼镜。一只手把眼镜递给他,他边谢边戴上,不禁吓呆了:原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格拉夫之子马克斯。他的证词使马克斯无辜地进了班房,剥夺了他几个月的自由生活。马克斯嘲讽地怪笑。

    “哎,眼镜蛇?不读书也该好好学习自卫呀!”

    罗伯特感到血从后脑往下流,是粘糊糊的热血。

    “原谅我吧,马克斯。”他惊慌地说,“真该死,我还能说什么呢?”

    马克斯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个家伙。不料,此刻在他身边扬起了尘土,同时听见一声尖厉的枪声。紧随马克斯的保镖一个个全都跃到他身前护卫,拔出武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鲁迪也听到枪声,大为惊骇。

    他抬头仰望,倏忽发现大力士在屋顶上,端着枪瞄准罗伯特。鲁迪对儿子发出警告,叫喊着儿子的名字,但儿子没有听见。

    鲁迪吼叫着冲进拥挤的人群,凡挡路的都被他一阵乱打。他俨如一头猛狮,搏击着,怒吼着,同时紧紧盯住屋顶上的杀手。那家伙还在对罗伯特瞄准。

    罗伯特瞧见父亲朝他奔来,听见父亲突然咳嗽,看见他开始步履不稳,跌跌撞撞地过来想截住他——然而鲁迪滑倒在地上了,面色苍白。罗伯特笑,不知所以,想把父亲搀扶起来,但发觉父亲的头部突然倒向一边,只见他扯开衬衫,开始摩挲胸部。一个示威者支撑着他,口对口地做人工呼吸。大街上倏然安静下来。马克斯慢慢站起,接着脱帽。

    几双手把罗伯特拉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喊叫医生。警察挤过来了。尤丽雅从屋里出来,瞧见鲁迪躺在马路上,惊慌地穿过沉默的夹道人群,来到鲁迪身边。她想,鲁迪身体又出毛病了,这次一定要逼着他上医院检查。她果断地把罗伯特推到一边,将鲁迪抱在臂弯里,想把他搀扶起来。然而鲁迪一再往回倒,失去了神志,真是不可思议。

    罗伯特搂住尤丽雅,想把她拉开;但尤丽雅抗拒,打他。他摇晃着她,潸然泪下,说:“爸爸死了,尤丽雅!他死了。”

    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打他,也朝四下里乱打,好像失去了理智。

    米琦有两天没有到医院看苏加尔,她害怕告诉他坏消息。现在她又去医院了,苏加尔穿着晨服在没有任何陈设的走廊里等候。他从米琦的脸上立即知道出了事;她据实报告了鲁迪之死。一开始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是鲁迪!要么是他们没有照看好他?他发火了,心想他在鲁迪身边就不会出事。

    “你们没有照看好呀!”他一再叫嚷,“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照看他?”

    他热泪滚滚,抓住米琦的双肩使劲摇晃。

    “我要是在他身边就不会出事。”

    “苏加尔,他是心肌梗塞啊!”米琦一再重复,“心肌梗塞!”

    “我要是在他身边就不会出事。”苏加尔结结巴巴,余下的话被哭泣的痉挛取代了。

    米琦挨着他坐在床上,搂着他。他像一个寻求妈妈安慰的男孩,把头埋在米琦的胸前。米琦抚摸他那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心肌梗塞,苏加尔呀,是心肌梗塞。”

    鲁迪-克朗佐夫出殡时,一阵寒风掠过公墓。公墓大门旁停着一长溜豪华大客车,司机们一个个感到冷,倚在大客车上。红灯区的大人物悉数前来送葬,其中有几位与苏加尔一起抬棺。罗伯特走在后面,搀扶着尤丽雅。她因为哀伤,脸绷得紧紧的。莎洛特、卡琳、米琦、腮帮上留有红疤的罗莎丽、“金短褂”、哈姆丝老太和整条海伦大街的人几乎都到齐了;格拉夫自然也来了,他被保镖们簇拥着;菲舍尔博士在罗伯特抬头时朝他点点头,以示同情;年轻的女记者奥尔嘉也出席了葬礼。此外,还有看不见首尾的大群圣保利居民:小酒馆老板,妓女,老鸨,小商人,打手,看门人,舞女,警察,以及散发出劣质烧酒味的流浪汉。

    格拉夫走到敞开的墓旁。

    “一切对他都姗姗来迟,”格拉夫语不连贯,“惟独生命结束得太快。”

    他竭力自制。不能指望他心里不说死者的坏话,但这个居民区将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因为它今天埋葬了它的国王。

    “他曾经是国王,”他继续说,“因为他就是红灯区。他享受欢愉,也承受灾难;大凡不受折磨的人是学不到什么的。”

    莫娜朝尤丽雅走去,尤丽雅拥抱她,两位女士痛哭。罗伯特木然地呆立在她们身边。米琦设法安慰苏加尔,后者叹息,强忍着眼泪。

    格拉夫再一次发言:

    “最近几天我同许多老友谈到你,鲁迪。了解你的人都说你为人慷慨,乐于助人,重友情,善良,坦诚,热情,好客,当然也有些轻率,花钱大手大脚。你无论干什么都是个赌博者,心胸既宽大又脆弱,正如事实所证明的那样。”

    尤丽雅叹气,摇头,觉得鲁迪从来没有脆弱过,当死神向他伸出魔掌的时候也没有。

    格拉夫呼啦呼啦地吸气,不让鼻涕掉下来,说道:“你的欢乐和强大将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忆念的不是这具用土掩埋的棺木。”他走近墓穴,伸手拿铲子,“安息吧,老朋友,老同路人。你是个卓越的不幸者。我原来想,咱们的友谊长存,但是我想错了,我要再次诅咒那该死的家伙。我将永远怀念你!”他把泥土抛到棺木上。

    罗伯特瞧着格拉夫站在那里,这时他明白了:时代变了,那些法律——他曾经依照法律过日子——在圣保利各条大街上越来越被人遗忘了,红灯区的大人物过时了。

    莎洛特哭泣。“我们的鲁迪呀,”她轻声说道,同时转身对着卡琳,茫然不知所措,“就这么撒手走了,突然走了。我们怎么办呢?”

    罗莎丽凑近“金短褂”,后者身着貂皮大衣在严寒中似乎仍旧觉得冷。

    “谁知道鲁迪造的什么孽?留下这么个年轻的女人。”罗莎丽说悄悄话,并朝尤丽雅那边看,“她同有妇之夫有过关系,可鲁迪还要同她搞。男人都蠢得很,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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