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肤色的少年一昂头, 凌乱地散落在他颊边的灰白色的发丝以一种野性的姿态伴随着他的动作在黑夜的空中甩过白色弧度的痕迹。
他站起身来, 手狠狠一推,毫不留情地将刚才一直抱扶着他的身体的游戏重重地向后推开,让其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仿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的瞳孔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四周, 从对面空中的神官身上一掠而过,巴库拉发出嗤嗤的冷笑声。
“这倒是很有趣。”
他说, 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尖锐的下巴高高昂起。
明明是夏兹神官漂浮在高空之中, 巴库拉却依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即使位居下方, 仍旧是傲气十足,甚至懒得用正眼去看对方一眼。
或许对他来说,比起眼前这个渺小的神官, 那些可以活动的尸体上的魔法反而更让他感兴趣一点。
“原来如此, 大爷我本来还想看在你能控制这么多人多少有点本事的份上夸你两句。”
他说,深褐色的细长手指掠过右颊的疤痕, 摸了摸下巴。
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神色。
“结果你竟是在靠别人的力量在取巧——果然还是一个没用的杂碎。”
“我说你啊。”
巴库拉回头,闪着红色浅光的瞳孔俯视着刚才被他推得摔坐在地面的游戏。
他仍旧是在冷笑,挺拔身姿,弦月高挂于他头上洒下来的白色月光照亮了他一头同样雪白的发丝,像是雪光般的闪耀。
“你居然连这种废物都对付不了?”
紫罗兰色的瞳孔和浅红微光的瞳孔对视了一眼,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碰撞炸开了火花。
年少的王弟首先移开目光,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再一次抬起头和巴库拉对视。
他唇张了一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在他一个音都尚未发出来的时候,巴库拉突然猛地回头,原本不屑的神色在一瞬间就变得狰狞凶狠起来。
一道黑光从巴库拉颊边一掠而过,正中站在巴库拉身后的游戏身上。
却是那一直站在一旁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的夏兹神官抢先出手——
巴库拉身上那种仿佛翻腾着最幽暗的黑暗力量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放弃了这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明显不好惹的家伙,转而想要先处理掉另一个人。
他可不信他的魔法会一连失败两次。
眼见那个神官不是对自己出手,巴库拉脸上凶狠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再一次回过头来看着埃及的王弟,目光明显露出了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色。
年少王弟的全身都像是有细小的黑色闪电在跳跃,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它们在王弟的皮肤上跳跃着闪烁了几下,就试图往他身体里钻进去。
就在这一瞬,王弟被衣服掩盖住的胸口突然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却是镇守在王弟灵魂深处沉睡的生命之符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轻易地就将那对于它来说微不可闻的黑暗力量驱逐了个干净。
“……你身体里居然有魔力。”
被黑暗魔法反噬的夏兹神官唇角渗出一丝血迹,很快被他擦去。
他看着王弟,目光很是阴沉。
年轻神官的姿态依然是雍容的,只是眼底深处有异样的流光一掠而过。
他问:“你是什么人?”
神官和祭司都只能依靠魔法物品使用魔力,夏兹看得很清楚,那股魔力并非来自于游戏身上的饰物,而是从游戏身体内部涌现而出。
能够仅凭身体使用魔力的,就只有……
打断他的问话的张狂笑声来自于站在游戏身前的巴库拉,他与举止完美优雅的神官简直就是逆反的极端,粗野的一举一动根本是从他骨子里带出来的放肆。
被打断话的夏兹在看向他的时候,眼中并没有对他不识趣举动的不悦,而是承受着某种诡异的压迫感而下意识开始警戒。
他的强大与生俱来,因此,他的迫力与张狂便是理所当然。
“你笑什么?”
夏兹问,面色平静。
当然,他并没有得到回答。
巴库拉无视了他的存在,只是将目光投向游戏。
“真是难得的好戏。”属于黑暗的盗贼说,“真不错,居然能看到埃及的神官对你动手,也不知道那些把你当宝贝的神官们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巴库拉说,“还有你的那位……”
“夏兹!”
话说到一半在关键时刻被打断的盗贼不快地一皱眉,目光立刻阴森了几分。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眼底仿佛火焰燃烧般的红色微光张狂地一跳,似乎马上就要发火。
一只手却在这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盗贼细长的眼微微眯了起来,于是透出的目光越发显得阴狠起来。
可是那抓住他的手的年少王弟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目光透出一股强硬和坚持。
巴库拉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昂起下巴移开了目光,带着一股不屑的意味。
打断了巴库拉的话的那个孩子走过来,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显然刚才奔跑而来早已让他体力不支。
但是那剧烈的起伏或许并非仅仅是因为呼吸不畅,混合在其中的,还有从那个小小的身体深处喷涌而出的怒火。
不知何时,黑夜已经过去,初生的阳光落在孩子的脸上,却没有给他的颊增添上一点红润的色彩。
他走过来,阳光之下他的步伐有些蹒跚。
他咬紧的牙显示出他现在承受着如何的痛苦。
“为什么要欺骗我,夏兹!”
年幼的城主从门口一步步向夏兹逼迫而来,他盯着夏兹的目光就像是会喷出火来。
他的目光掠过四周那无数呆呆地直立于原地的那些城市的居民,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孩子不该拥有的苍凉神态,那让他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显出几分灰败之色。
“阿努比斯之神已经带走了这个城市所有的生命……为什么你要骗我说他们都还活着!”
他目光是愤怒的,瞳孔深处却有着压制不住的痛苦。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我这一年里拼命去做的事情到底又算什么!夏兹——”
他向他的神官咆哮,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声音像是失去了容身之处的幼兽的嘶吼。
“我曾经说过,如果您没有坚持活下去的执念,我的魔法就会失效。如果告诉您这个城市的生命都已经逝去的话,您就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相对于年幼城主的失控,夏兹神官仅仅是在一开始见到他的城主的瞬间错愕了一下,便恢复了那副温文平静的姿态。
“城主大人,我是守护您的家族的神官,您是您的家族唯一的后裔了。”
他温和地回答,“我要守护您,无论用怎样的借口和手段。”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为了让您活下去。”
“住——”
“给我闭嘴夏兹!”
一声清亮的满是锐气的厉喝声打断了他的话。
想要咆哮出来的话被他人抢先的惊诧让年幼的城主下意识侧头向发声处看去。
可是就在他侧头的那一刹,迎面而来的清晨刺目的朝阳刺痛了他的眼,他忍不住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
“既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就不要说出什么为了守护他那种虚伪的话。”
他听见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说,话语如同刀锋般锐利,就像是刚才刺痛了他的眼的阳光。
“真的为了你侍奉的主人着想,就绝对不会做出禁锢着他的灵魂不让他安息这种罪无可赦的事情!”
那个声音如此干净利落地斥责着他的神官。
“夏兹,别用这种让人恶心的蹩脚借口来推卸你的罪责!”
刚才那一瞬的刺痛让小城主的视力还有些模糊。
勉强睁开的眼睛只能隐约看见那个说话的少年模糊的影子,那身影沐浴在朝阳的光辉之下,依稀可以看见胸口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的脑中突然模糊地闪过一个身影,那是沉睡在他记忆深处的影子。
它慢慢地和眼前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
睁大的眼突然颤了一颤,年幼的城主怔怔地看着那个和记忆的身影几乎重叠的人。
“我见过您的……三年前,我才五岁的时候,父亲大人带着我前往王都参加的登基仪式上……”
他向那边走去,脸上露出的是梦游一般恍惚的神色。
在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身边的夏兹,忘记了身边无数已经死去的子民,忘记了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他的眼中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原来是您。”
孩子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双膝猛然跪落在地,伸出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他低下头,额头紧紧贴在他的手背之上,发出了仿佛是在忍住哭泣一般颤抖的声音。
“伟大的王啊……”
在孩子抓住他的衣角向他跪下一刹那,游戏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反射性地想要拉开那紧紧揪住他衣角的手,开口否认孩子的话。
可是当他握住孩子那只冰冷的手时,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巴库拉,巴库拉发出一声冷笑,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年少的王弟深吸了口气,又抿唇想了想,俯下身去。他伸出双手,似乎想用他的手搂住了那个祈求着什么一般蜷缩着跪在他脚下的孩子冰冷的身体。
可是伸出的手却在一半停住。
他直起身来,握紧的双手垂在身侧。
清晨的阳光让他的发丝闪耀出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太过于明亮以至于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半晌之后,他突然开口,
那是属于少年的清亮的声线,此刻却因为略提高的声调给人一种极其冷淡的感觉。
“这座城市的子民已经死去,因为你的无能。”
“对不起,王……请您宽恕我……我真的有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做,可是……”
“我不会宽恕你。”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松开了手。
他将身体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以罪人的姿态伏地向他的王请罪。
“是的,一切都是我的无能,请您降罪。”
“所以,这个城市不能继续交给你统治。”
“……唉?”
“听着,我要收回这个城市,把它交给有能力统治它的人。”
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神色自若的静观其变的夏兹神官在听见年少的王弟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顿时脸色一变。
“等一下!”
他出声阻止,在这一刻终于迸裂的脸色却再也拦不住年少的王弟对于年幼城主的宣言。
“你不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跪伏于地的孩子仰起头,眼底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苍凉之色。
那句话像是破除一切的咒语般,解放了那些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口一直以来都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得难以负担的东西,让他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孩子一般明快的神采。
他对着东方升起的朝阳露出灿烂的笑容。
“父亲大人……很抱歉,我没能遵守和您的约定成为一个强大的城主。”
他说,脸上露出的是梦游一般恍惚的神色。
可是他模糊的眼底,却真真切切地闪耀欢乐的光彩。
“可是我现在终于可以前往您和母亲大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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