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是极淡的,配合少年那安静的姿态就仿佛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一般。
那种静到了极致的姿态却衬出一种奇妙的让人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强大迫力。
这么看来,我长得似乎也不错嘛。
仔细打量着沉睡中使用自己的形态的邪神,一直以来对自己那在亚图姆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路人的长相没什么自信的游戏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念头一出,他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虽然说一直以来他的确是多少对于那个和自己相貌相似但是却因为那不易察觉的些微差别而比自己相貌俊美太多的亚图姆抱持着一点怨念……但是现在可不是该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游戏悻悻地想着,目光又再一次落在邪神的脸上。
邪神的鼻尖和胸口没有丝毫呼吸波动的痕迹,仿佛已经停止呼吸良久了一般。
游戏迟疑了一会儿,抬起手来向对面的邪神伸了过去。
他伸手的动作是极慢的,小心翼翼的。
终于,他的手伸到了邪神的颊边,指尖一点点蹭到了邪神的鼻尖之前想试试对方的鼻息。
漆黑到了极致看不出一点亮光的瞳孔在王弟的手即将触及脸面的一瞬间蓦然睁开——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游戏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绷紧停摆。
他反射性地缩回右手,慌慌张张地猛地后退了两步。
一脚从后面的台阶踩空,王弟身体骤然失衡整个人都向后栽倒而去,他的身体反射性地伸出双手向前方什么都没有空气抓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
埃及王弟的身体保持着倾斜的角度险之又险地挂在台阶边缘,整个身体悬在半空,后退的那只赤脚还保持着向后踩空的姿态。
一只白皙肤色的手臂自他前方伸过来,细长却强劲有力的手指抓住了他的右手腕,才让他得以保持此刻的姿态而没有向后从陡峭的台阶上栽倒下去。
游戏怔怔地看着对面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却是异常美丽的瞳孔,还有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却又完全不相似的脸。
抓着他右手腕的手突兀地用力,他向后倾倒的身体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拽了回去。
当双脚稳稳地踩在地面时,脱离了危险状态的游戏长长地吐了口气。
终于松了口气……不对根本不是能松气的时候!
游戏猛地一抬头,和邪神的目光正对而上。
和他面对面以极近的距离站着的邪神用那双仿佛能吸尽一切光华的漆黑瞳孔安静地注视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邪神的右手,还握着游戏的手腕,看来并没有放开的打算。
被这样盯着看的游戏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有点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可是又觉得刚脱险就甩掉别人未免有些不厚道,便迟疑了起来。
黑发的少年就这样盯了游戏一会儿,突然松开抓着游戏右手腕的手,抬起来捧住了游戏的左颊。
游戏反射性想要躲开那只碰触自己的脸的手,身体却蓦然一滞,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触及自己的脸。
然而,邪神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手捂着埃及王弟的脸颊,邪神闭上了眼。
一道黑亮的光华自邪神手上闪出,飞快地环绕了游戏周身一圈。
“……并未受到伤害。”
邪神再一次睁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开口说话,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没浪费吾那耗尽的神力。”
当邪神的手收回的一瞬,游戏立刻就取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邪神说出的话让他的眼微微闪了一闪,目光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看向邪神。
很显然,刚才邪神是在确认他的灵魂是否在上一次光之创造神赫尔阿克帝那铺天盖地无可抵挡的力量之中受到伤害。
“谢谢啊。”
踌躇了一会儿,埃及的王弟用很小的声音说,看到邪神的眼再一次对他瞥来,游戏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赶紧补上一句。
“不是指刚才,我是说上次,上次那个……”
“和你无关。”
邪神的回答很漠然,似乎对他而言游戏那句谢完全是不值一提甚至是匪夷所思的。
神是不会说谎的。
【吾在一日,无人可伤你。】
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维护他说出的语言而无关其他。
黑发的少年转身,仿佛能融如夜色的漆黑的发丝柔软地拂过他白皙的侧颊。
他再一次端坐于巨大的石座之上,只是,并没有闭眼,细长的漆黑睫毛半掩下来。
他的目光,似乎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幽深得吸人魂魄让人怎么都看不清楚。
游戏皱着眉看着安静端坐石座上的邪神,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让他觉得奇怪。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只是隐约有一种此刻在他面前的邪神和以前的那个邪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的不同,可是仔细去看,却又怎么都找不出是哪里不同。
那只是自他内心深处突如其来浮现出的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刚才邪神碰触他的颊的手指,那手指虽然有些凉,但是却分明是有着热度的。
而以前的邪神周身都是冰冷而毫无温度的。
埃及的王弟心底蓦然一动,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安静地端坐于巨大石座之上的神祗。
坐在其上的黑发少年的气魄仍旧是压迫整个空间的无可抵挡的迫力,但是却朦朦胧胧地多了一分……融合天地的奇妙柔和感……
那种感觉让游戏没来由的对其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直勾勾地盯着那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的邪神,游戏的心脏骤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地敲击胸口的声音。
自来到古埃及以来所有的记忆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无法抑制地自他身体里升起。
那种近乎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可能性让他的脑子在一瞬间一片空白甚至于屏住了呼吸。
他自己都对于自己猜到的可能性难以置信,可是偏生那无数在他脑海中闪过的记忆中的蛛丝马迹一点点的在验证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额头渗出一点冷汗,游戏觉得他可能疯了才会有这样的猜想。
“宿主,为何向法老王隐瞒吾的存在?”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将兀自挣扎不休的埃及王弟蓦然唤醒。
游戏反射性地抬头,因为思索过度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眼对上了邪神漆黑的瞳孔。
端坐巨大石座上的邪神不知何时微微抬头,看不出丝毫人类情绪的目光直直地刺入对面宿主紫色的眼底深处。
游戏没有回答。
邪神还存在于他身体内,他是知道的。
那一晚邪神的醒来,他也是感觉到了的。
那个时候,刚刚醒来的邪神并不能够支配他的行为。
只是,他并未将这些告知亚图姆,而是主动选择了隐瞒邪神还存在的事实。
为何?
邪神如此问他,他自己也不知。
因为邪神救过他?
不对……并不是因为如此。
就算邪神救过他,但是若帮助邪神会伤害到亚图姆和埃及,他也绝对不会容许。
那么……
他是在潜意识里就感觉到邪神再也不会危害到亚图姆和埃及?……更或许在很久之前他就隐隐约约有了刚才蓦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个猜想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
埃及的王弟一脸烦恼地想着,低声开口回答,“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他说:“反正你也不会再做那些事了,毕竟你……”
他说了半截,突然又住嘴,眉皱得越发厉害,就像是在思考着一个令人费解的难题一般。
然而就在王弟开口说出那半截句子的一瞬,邪神的唇角蓦然上扬起一个弧度。
那就像是他安静的神色在一瞬间被打破骤然换了一个人般透出几分柔软而雍容的气息。
端坐于巨大石座之上的黑发少年对他的宿主露出了微笑。
“吾的宿主,为何向法老王隐瞒吾的存在。”
黑发的少年再一次重复着这个问题,只是,那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等待。
一直在费劲地思索纠结着的埃及王弟蓦然抬头和邪神微笑的漆黑瞳孔对视,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汹涌而来撞击着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脏一时间都颤了一颤。
为何——
就连留下的神器都可以封印邪神的灵魂,拉和奥西里斯却只是在过去封印了邪神的身体,却不愿封印邪神的灵魂?
为何——
邪神借由他的身体第一次来到三幻神的巨大石板之前时,只有拉的翼神龙和奥西里斯的天空龙对其发动了攻击,巨神兵却是一动不动?
为何——
那一次在王都底比斯最后的决战之日,邪神想要毁掉刚刚降临埃及的巨神兵的那一刻,巨神兵仍旧只是沉默着一动不动不躲避也不反抗?
为何——
邪神的记忆之地,和邪神完全对立的古埃及过去那个繁荣而古老的都城里,会建立供奉邪神的神殿?
【为何向法老王隐瞒吾的存在。】
“因为你不会再伤害埃及,所以没有说。”
埃及的王弟说,他明亮的紫罗兰瞳孔笔直地看向对方漆黑宛如夜色融合天地的眼。
这一刻,他已经平静了下来。
“邪神佐克……”
埃及的王弟呼唤着端坐巨大石座之上的那个神祗的名字。
他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恍惚之色,却是用极其平静的表情说出了自己那匪夷所思的猜测。
“或者也可以称呼您为……【大地与平衡之神奥贝里斯克】。”
为什么?
因为拉和奥西里斯不愿伤害奥贝里斯克。
因为巨神兵不能违逆创造出它的奥贝里斯克。
因为在邪神记忆中的那个成为废墟的古老的城市里的神殿所供奉的并非是邪神,而是已经被现在的埃及子民所遗忘的大地与平衡之神奥贝里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