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弟兄们都不服!”
“怎么不服?”秦禝很无辜地把手一摊,“这一回的折子里,也有龙武军的功劳啊,你们各位,朝廷必有嘉赏,只要静待好音就是了。”
“大人,我们不是说要赏赐。”梁熄也说话了,“是明明能打,你不让我们打。我和钟禹廷,愿意立军令状,只要大人肯下令放我们去干,十天之内,如果我们不能从南到中,横扫这两路隋匪,我梁熄,提头来见!”
“啊,好!好!有这样的士气,哪有不打胜仗的道理?”秦禝高兴得很,“继轩!”
“在。”沈继轩躬身答道。
“加拨一个月的饷银给各部,以资鼓舞。另外,这些天你们都辛苦得很,饭都没有好好吃一顿吧?今天晌午的饭,就在我这里吃,让你们尝尝小厨房的菜!”
他这番话,云里雾里,言不及义,大家都听得一头雾水。
“秦帅……”钟禹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昨天忙到半夜,还是剩下一大堆公文办不完——这个龙武军的公务,实在头疼得很!”秦禝打了一个呵欠,抱歉地说,“你们吃了饭,就请各归本营吧。我得去睡上一会,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站起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武官,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秦禝回到厢房,和衣往床上一倒,累归累,却是毫无睡意,目光炯炯地看着房顶发呆。
“伪隋勇王,你到底在哪里?”
人人都知道,苏杭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但这句话听在李纪德的耳朵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松江的一府七县,大致是在龙武军手里,苏州大半的府县是在伪隋勇王手里,只有隶属于太仓府的嘉定,算是在新军手里,这还是秦禝让出来的防区。因此现在他要借大胜的气势,出兵横扫,先收复太仓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新军的动作很迅速,嘉定大捷的第三天,薛涣便率新军兵锋直指太仓府。
一路之上,仗打得很顺手,伪隋军新败之余,士气萎靡得很,几次小的战斗,都是一触即溃,根本挡不住新军的锋锐,出兵的第三天,太仓大部分地区都落入了新军的手里。
“这一回,薛涣要立大功了,”收到前方传回的消息,李纪德高兴地对周岷说,“你也要抓紧准备,等到太仓一下,侧翼无忧,就要向苏州开拔。”
薛涣也没辜负李纪德的期待,第二天凌晨,摸黑整队,打算一鼓作气,把太仓府城打下来。
这一回,在太仓城外十里的镇上遇到了一些抵抗。战斗激烈,然而这亦在薛涣的预料之中,伪隋军总不肯把太仓府白白交到自己手中的。于是催促大队加速赶路。终于在天色微亮的时候。赶到了城外。
江南水乡,七月里的天时,大雾弥漫。薛涣派人询问前面的战况。
“这一股隋匪硬得很,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工事也扎得结实。”来人皱着眉头说,只是薛涣手下的先锋,周道孚!“我带人冲了两次,都被打回来了。”
薛涣手下的这三营人,曾继尧送给李纪德的,都是底子,他们既然这样说,看来难打是不假的。
“没有关系!”薛涣把握十足地说道,“隋匪困兽犹斗,总归是要跟我们拼一拼的。”
除了正面的强攻之外,薛涣另派卫军从左翼包抄,派带一营新军从右翼包抄,打算把前面这股伪隋军一口吃掉。
没过多久。左侧和右侧的战斗起来了。收到消息的薛涣下令加紧正面的攻击。
没想到的是,伪隋军死战不退,而且还击的力度,居然比新军还要凶猛。冲锋的新军,不仅伤亡不小,而且完全看不到能够冲破敌阵的希望。
“搞你娘,出了鬼了!”薛涣大惑不解。
这还不算完。再过一会,侧翼包抄的两路,居然也都退了回来,说是两侧都遇到了隋匪的阻击,冲不过去。
这一下,薛涣慌了——隋匪似乎不是“困兽犹斗”这么简单。他定了定神,下令正面先停止进攻,派周道孚带一千人,急速向后搜索,一定要保持退路的畅通,心里想:可别被隋匪反过来围在这里。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念头还没转定,后方忽然便号声大作,可见周道孚又跟隋匪干起来了。继而正面和左右两侧,浓雾之中同时杀声四起,伪隋军不但不是防守的态势,而且真的是四面合围,开始向中间的新军步步紧逼上来了。
“都稳住!”薛涣大呼道,“隋匪是虚张声势,凭他们的兵力,想吃掉我们九千人,那是做梦!等到雾气一散,冲他个稀巴烂!”
他这句话很有安定军心的效果,于是新军收缩阵线,转攻为守,依靠弓弩的掩射,慢慢将局面稳定了下来。浓雾之中,彼此难见虚实,伪隋军的进攻也并不像造出来的声势那么强大。薛涣心下初定,一面指挥,一面疑惑:大败之下的隋匪,何以还有这样的战力?
等到日头高起,雾气便开始渐渐散去,薛涣还没来得急高兴,只见身边的一名亲兵,指着左侧,面带惊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左边远处的一片高坡之上,于薄雾缭绕之中,慢慢现出了一定巨大的明黄色的军旗,上书一个勇字!
“勇王!”新军之中,便有不少人失声喊了出来。
薛涣的心中一凉:伪隋勇王在这里。
李纪德毕竟还是犯了“冒进”的老毛病,以为隋匪新败之下,失去还手之力,贸然让薛涣这一支孤师深入,却不知“忠王”伪隋勇王已经在太仓足足等了三天。
伪隋勇王的先锋高集易兵败之后,他便料定新军必然要乘势追击,于是率领自己中军的一万五千精兵,再加上由前方退回的一万多人,由苏州方向往太仓急进,秘密集结在太仓府城一带。他看出了新军守强攻弱的毛病,深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于是传令沿途的伪隋军,对新军的进攻只做最小的抵抗,不惜放弃太仓大部分地区,示弱于人,到底把薛涣引入了预先设好的埋伏阵地。
为了这一役,伪隋勇王集中了数倍于新军的兵力,形成了对新军的压倒性优势。
方才于大雾之中,伪隋军的优势还不明显,????????现在大雾散去,双方的布置都是一目了然,情形就不同了。伪隋军各部一齐猛攻之下,将新军匆忙准备的简易防线打得支离破碎。
在这样的压制下,伪隋勇王死死扼住新军的退路,让薛涣的数次冲击都无功而返,同时拿自己的中军精锐,猛烈冲击新军两翼,打到中午,卫军终于顶不住,首先崩溃。伪隋军由此契入,将新军各营分割包围,四面挤压。
这一下,战局便再也无法逆转,这一支九千人的新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自薛涣以下,薛涣,周道孚等新军将领尽数阵亡,近万人的官军,最后剩下一百多残兵,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嘉定城。
噩耗一传,申城震恐,李纪德一时之间更是举止失措——刚拜发了报捷的折子,结果立刻遭到这一场惨败,让新军的脸面,往哪里去放?
然而已经不是考虑颜面的时候了。伪隋勇王乘新胜之威,卷土重来,一共四万伪隋军,大围嘉定。新军一则猝不及防,二则气势大挫,两城城外的营垒,便尽为伪隋军所夺占,只在嘉定西门外,还保有一个营垒,仍在苦苦支撑。
仗打到这个份上,即使心高气傲如李纪德,也不得不放下架子,向龙武军求援了,当初信誓旦旦说过的“独当北线”的话,也只好先放在一边不管了。
求援的驿报发到,是恳求龙武军能抽出一团人,急赴嘉定增援。
“到底还是要来求我们龙武军!”在龙武军的侧厅中,张旷看过驿报,双眼放光,“大人,咱们救他们不救?”
“什么话!唇亡齿寒懂不懂?”秦禝慢条斯理地说。在侧厅中坐着的,是钟禹廷、梁熄、张旷和沈继轩四个人,听秦禝这样说,都等着他的吩咐。
“禹廷,我看就派你去。”
“大人,禹廷麾下的第四团就两千人,会不会少了一点?”梁熄不无担心地问。
“只要有援兵到,新军的士气就有提振,何况四团也挺能打的。”秦禝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几个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可以说实话的,“跟你们交个底吧,伪隋勇王在申城,待不长!隋匪的天京被围,伪隋皇帝对伪隋勇王一日三催,巴望着他回去救驾呢。李大人是在太仓丢了九千人,被伪隋勇王吓怕了,其实新军只要顶过眼前这一阵,伪隋勇王自己就得撤围回去,我们又何苦再多派人手,徒增伤亡?不过这个话,出了这间屋子,便再也休提。”
原来如此!大家都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于是钟禹廷的第四团即刻开拔,从南面投入了嘉定城外的战场。
龙武军的战力确实高出伪隋军和新军一筹,钟禹廷一动手。不仅立刻撕破了伪隋军的包围圈。而且直接攻破了嘉定城西已经失陷的一个营垒。继而在城中的新军配合下,把另一个营垒也攻了下来。这样一来,新军的城西三垒,又尽复掌握,曾经危急的战况,一下子便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李纪德大喜之下,先赏了钟禹廷麾下的第四团两万银子,又传令驻防青浦的守将李勋禄,星夜来援,准备借着势头,跟城北的伪隋勇王好好打一场。
不曾想这一下,把青浦城给弄丢了。
问题出在交接上。照说,青浦守将既然带走驻防的主力,则必得要向人在松江的钟禹廷申明,由钟禹廷派龙武军来接防青浦。然而李勋禄以青浦防区得来不易,恋恋不舍之下,心存侥幸。认为开战以来,中路唐冼榷的伪隋军只在松江城外做功夫。从未发一兵一卒来攻打青浦,那又何必把青浦城交给龙武军呢?他心想,这里本是龙武军让出来的防区,如果还了给人家,则李大人再也没办法开口讨回来了。
就这样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李勋禄的队伍一离城,随即便被唐冼榷所侦知。唐冼榷麾下的中路军有近两万人,当夜便分出六千,由刘劲宽统带,猛扑青浦。这个时候,松江和泗泾的龙武军完全还蒙在鼓里,等到警讯传来,青浦的形势已然是危急万分了。
钟禹廷大惊之下,只得一面派离青浦最近的一个营,驰援青浦,另一面派人飞赴泗泾,发驿报急告秦禝。
秦禝半夜被张顺敲门惊醒,披衣起身,却得了这样一个消息,登时睡意全无。龙武军中灯火大亮,秦禝来到签押房中坐定,在地图上比比划划了一阵,认为事起仓促,一个营的人马,没有把握,于是与泗泾驿报来往,先命此刻身在松江西侧的龙武军亲军,再派两营驰援,又命令钟禹廷随时报告青浦战况。
就在这样的焦急等待之中,熬到渐渐天亮的时刻,从泗泾发来一条驿报,却是张旷的落款,内容只有一句话。
“青浦失陷,驰援的第四团第一营的营官被隋匪抓了。”
这位营官被俘虏的情节,相当离奇。
李勋禄一走,青浦县城中的守军就只剩下三百新军和一些县兵。等到第一营率兵赶到,从东门进城,伪隋军已经先一步攻破了西城,大举涌入城内,守军溃散。
破城的一方,总是气势如虹,加之黑暗之中的巷战,短兵相接,龙武军的弓弩的优势不能完全发挥,因此无法将伪隋军驱逐出去。随着伪隋军后队源源不绝地到来,这营官无法判明到底有多少敌人,担心这一营的龙武军反而被困在城内,于是决定先撤出城外。撤退之前,组织了一次冲锋,将包围县衙的伪隋军打退,不仅将困守于此的知县等一干人接了出来,而且硬是在乱军之中,将县库里的五万多两银子也抢运了出来。
坏就坏在这批银子上。这营官是个朴实的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这批银子落在隋匪手里,决定要将它们运出去。
这些银子,足有几千斤,照说是没办法带走的,但县衙不远处,就是通向城外的河道,小码头旁正泊着两艘客船。于是这批银子被运上了船,这营官亲自押运,而李文渊和龙武军的大队,则由东门原路撤出。
没有料到的是,伪隋军进展极其迅速,已经有小队在向城东渗入。龙武军的大队安然出了城,但河道,却为伪隋军所占据。而青浦的东门,在龙武军退出之后,也随即便被伪隋军占据,等到张旷率两营骑军赶到,跟援军等会合,发现第一营的主官人没有逃出来,再想攻城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河道被占,两条客船,变成了瓮中之鳖,经过一场短暂的战斗,全体被俘,除了营官本人,另有三十四名龙武军的士兵。
秦禝收到详细报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在龙武军的正堂上,听过这一番前后的情形,始而目瞪口呆,继而茫然失措,终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环顾四周,抓起一个青瓷花瓶,狠狠摔在地上!
堂中的沈继轩、吴椋,都被吓了一跳。再看秦禝,已经坐回椅子上,抚额沉思。
“秦帅……”沈继轩轻声说。
“替我写一封信,给李纪德。”秦禝抬起头,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他,至于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就说我听他李大人的吩咐。”
说“如何处置”,当然是指李勋禄。追本溯源,这一切都肇始于李勋禄的不打招呼,擅离防区。在秦禝的心里,自然恨不得把他抓过来,直接剁了,但他毕竟是新军的将领,现在又不能跟李纪德翻脸,只得把这个题目,先出给李纪德。
“是。”沈继轩答应下来,还有话说,“秦帅,现在得赶紧设法救人啊!”
这是不消说的,只是要有一个周全的办法。秦禝看着沈继轩,等他说下文。
“从前亦有这样的例子。隋匪最早一次打申城,那时候秦帅还不在,当时是找了中人,跟隋匪去联络,拿东西私下里把人换回来的。”
“拿什么去换?”
沈继轩略作犹豫,说道:“无非是军械和银钱……”
秦禝没言语,站起身来,在堂上踱了两个圈子,把思路理清楚了,断然道:“不成!”
既然说“不成”,自是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如果官军的将领被俘就要拿东西去换,那以后落在隋匪手里的将官,又当如何?何况拿军械和银钱去换人,等于资敌,你要多想一想,日后这些军械,会用在谁的身上?”
“是,属下想左了……”沈继轩额上见汗,惭愧地说。
“你不必自责。你这个提议本不算错,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秦禝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隋匪第一次打申城的时候,还没有龙武军,只靠地方上独自应付,左支右绌,拿军械和银钱去换人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情有可原。现在我手握万余精锐,武装到了牙齿,正要择人而噬,这就是不同的地方!“
“是!”
秦禝把眼睛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冷笑一声:“我倒是想安安稳稳地练一练兵,隋匪倒惹到我头上来了……要说换,也可以,不过不是拿银钱去换。”
“请问秦帅,”沈继轩被秦禝话中的气势所折,小心翼翼地问,“该拿什么去换?”
“拿他们的命来换!”秦禝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转头向旁边站得笔挺的吴椋说道:“传令各团:午后开拔!还有!把我的大营,推进到前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