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坐,为兄去买几个酒菜回来,晚上你我兄弟等好好痛饮一番,抵足而眠。”
“呃……”泠风望了望榻上那一床又薄又小的被褥,顿觉脑门上万条黑线,她立马瞪大了眼睛求救似的望着李淳风。
李淳风不禁笑道:“大哥,泠风怕冷,又爱卷被子,你这被子只怕她一个人盖都不够,还是大哥随我们去客舍休息吧。”
马周这才反应过来,不禁自嘲自己思虑不周,便也不再多做客气,道:“也罢,那为兄便去收拾行囊。”想给二人倒碗水吧,水倒是有,碗只有一个,一个就一个吧,无论如何待客之道不能废……
那边泠风捧着碗倒是颇觉新奇,本来她以为有碗白开水就不错了,没想到水里还漂着几枚清香怡人的松针。对此马周解释说小时候有次饿极了,捡了把松针煮了吃,觉得还挺香,从此就有了这个习惯,有时候读书读累了泡上一碗松针茶,还颇有提神醒脑之效。泠风暗道难怪人也和松树一样精神,这叫以内养外。
不一会儿功夫马周已经将他的几件旧衣服拾掇完了,于是三个人便出了门,往客舍行去,路过酒家,马周执意自己掏钱买了些酒菜,说是要尽尽地主之谊。
到得客舍,三人自又是一番畅饮高谈,泠风毕竟年纪太小,加上早上又起得早,不一会儿就蜷在一旁抱着虎头枕呼呼大睡了,李淳风把她抱到自己榻上盖好被子,便又和马周畅谈了起来。
李淳风心情大悦之下,便把新近研究的数学成果给马周展示了一下,马周顿时大惊,他虽然是个文学青年,但《周礼》里君子六艺便要学一个“数”,像《九章算术》就差不多包含了现代小学数学的大部分和中学数学的一部分,马周这种水平的士子至少也有小学数学的底子,理解起基础的数学概念来并不吃力。
很快马周就掌握了那些基础的表达符号和运算规则,李淳风接着又把解方程的思想和设未知数的概念给他讲了一番,马周又是惊喜又是好奇,便尝试着将几道经典数学题自己列方程解了一遍,顿时大感轻松简便,不由大呼神乎其术!几乎对李淳风五体投地敬为天人,李淳风忙摆手解释自己也是从泠风那里学来的。
马周更是惊愕,如果不是已经有了白天和泠风的那番交谈,此刻他是决计不肯相信李淳风此刻所言。他走到泠风的床榻边,盯着她左瞅右瞅,越看越是觉得这个娃娃长得好生可爱,睫毛长长的,鼻子翘翘的,小嘴粉嘟嘟的,脸蛋嫩嫩的,像块白豆腐似的,让人疼爱不已。按说马周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可爱”的概念,可是此刻他的心不知不觉就软成了一片,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小的生命是这么的娇嫩柔弱,自己非要好好保护她照顾她不可。
怔了片刻,他突然转身一把抓过李淳风的手,低声问道:“二弟,你实话对为兄说,泠风这孩子究竟是何来历?”
李淳风苦笑一下,也压低着声音道:“不瞒大哥,泠风确是小弟一个多月前来博州的路上捡来的,当时她一个人流落荒山雪地,几乎冻毙道旁,她说她在山中曾经昏迷,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如何昏迷都完全不知晓。”
马周手抓得更紧了:“失忆了?这……二弟,此话你可相信?”
李淳风点头道:“看当时泠风神情,并不似作伪,而且……”他本来想把年三十晚上泠风的言谈说给马周,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另一个世界,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泠风?他相信马周的人品,但多一个人知道总是多一分危险,他不想泠风受到哪怕一丝的伤害。
“而且什么?”马周看出李淳风神情犹疑,知道他定然知道些什么,顿时更是好奇。
李淳风摇了摇头,掩饰道:“只是小弟胡乱猜测,也许泠风在山中师从奇人学艺,遇到什么变故,才流落出来,否则实难解释她一身所学。”
马周对这个猜测却颇有些认同,点头道:“不错,泠风所论实为惊世骇俗,多是我等闻所未闻,然则虽粗听之下匪夷所思,细想后却有醍醐灌顶妙不可言之感。若非有奇人教授,怎可习得这等学识?只是泠风如此稚龄……”省略掉的后半句是: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这也学得太光速了吧?!
李淳风默然了片刻,缓缓道:“世间或许真有天人吧……”
马周此刻却没听出李淳风话中深意,只是摇头苦笑道:“与泠风谈话,我倒真有如闻天书之感……为兄常常觉得,面前站的不是一个幼童,而是你我一般的成人。”
此话李淳风显然大有同感,点头道:“小弟也常有此感,不过很多时候她又与一般孩童别无二致。”说着他往泠风怀里抱着的虎头枕瞄了一眼。
马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恍然,转过目光来与李淳风对视了一眼,两个大男人顿时沉默。
片刻,马周突然笑了,道:“多想无益,无论泠风是何身世来历,能遇此子对我马周来说实乃天大的幸事,今日一席话不知胜读多少年圣贤书!我实在万分感激达奚刺史,若不是他痛骂我逼我辞官,我今日又怎会去河边饮酒,又怎能遇你二人?天意,天意啊!他日我必重谢他,哈哈……”
李淳风也忍俊不禁,笑道:“不错,一切也许正是天意!为老天如此美意,当浮一大白!”说着举杯敬向马周。
马周连连点头,亦举杯道:“为谢天意,今夜不醉不休!”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