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声音突然高了不少:“前面那个小丫头,你妈是不是叫柳敏?”
余思归那一刹那,心跳差点儿停了。
「小子」?那小子是谁?
什么叫蹲守的意外之喜?柳敏?妈妈……?和妈妈又有什么关系?
“问你话儿呢。”那人见余思归不说话,不耐烦道。
她僵直地转头,看见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一身便服的成年男人朝她走来。
路灯在那人身后嗤嗤啦啦地闪了数下,灭了。
其实正常反应应该是拔腿就跑,但是余思归腿仿佛生在了地上。那对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来说,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次元的故事,他走来时带这种可怕的压迫感,就像猎人里所说的、被释放的念能力,令人难以呼吸。
余思归背这变故吓得不轻,颤抖道:“别……别过来……”
“什么别过来?”那人很轻地笑了声,“虽然时候晚了点,但这位柳敏家的小小姐,我还是请你和我们走一趟。来?”
「柳敏家的小小姐」。
余思归尾音发着抖:“你别过来,我会报……”
“报警?”那家伙顿了顿,打趣道,“真是不巧,今天附近的便衣撤走了。”
——便衣?撤走了?
电光火石间余思归突然想起前几天同学所说的对周遭的车的盘查:当时堵得要命的校门口、同学细碎的抱怨、交通管制……“不是普通公安”,“我爸脸『色』都变了”……这一切瞬间串了起来!
这一切,竟然都是平凡日常生活上开的,漏风的口子。
但是在口子出现的那天,甚至更早的时候……生活其中的人们,无人在意。
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之中,余思归心中冒出了第一个模糊的念头。
「得逃。」
但是往哪?
余思归从未和成年男『性』对抗过,腿脚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成年男人却像是在抓笼子里的小猫小狗似的,一步步向少年人走去,街上很冷,雨夹着风,一切都看不分明,女孩子身上的高中校服却是雪白的、就像是黑夜里静谧无声的雪花。
而雪融化时,天地间恐怕不会剩半点痕迹。
下一秒,一个人忽然攥住了余思归的手。
“跑!”那人震声喊道,“别他妈磨蹭——!”
那一刹那,化冻一般,余思归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回来了。
少年拽着她,朝向上的岔路狂奔。
身后那人大叫起来,仿佛震怒,却听不分明。
余思归耳边是无尽的风声,面上拍着这城市宁静春夜的每一丝落雨。
她拼命跟上盛淅的步子,世间夜幕飞卷暴雨如织,在冲刷世界的暴风里余思归的伞啪啦一声飞走,两人跑步的声音在窄小的老城胡同之中回『荡』。
蓝『色』路牌在雨里反光。
余思归甚至感到喉咙里一丝腥甜。
-
盛淅牵着余思归,跑过七拐八绕的巷子,然后把她往一个小院里一拽。
那院子应该是个老人家里的,早年时圈出来的一个水泥围墙,墙角数个酱菜缸子,黑咕隆咚一片,盛淅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将余思归往墙角一推,示意她缩着,随即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和垃圾,朝远处一扔。
路对面传来咕咚一声,石头砸在古力井盖上,十分沉闷。
那些人循声而去。
小院墙角,姓盛的头发湿淋淋的,喘着粗气,蹲在余思归面前。
“……别出声。”盛淅喑哑道,一手撑着墙。
余思归恐惧到眼眶泛红,点了点头。
墙角处,盛淅无声地戴上外套帽子,以黑外套将两人护了起来。
空间狭小,两个人离得非常近。
外套成为了两个人的屋顶。余思归甚至能感受到盛淅呼吸覆在自己头顶上,那是一股很淡的少年气味,混杂着春夜泥土与青苔。
她拿出手机,无声仰头看着盛淅。
女孩子眼中含着水,但深处又有种难以被磨灭的不屈,闪动着难言的光。
——要报警吗?
两人躲在酱菜坛子后,盛淅一手按着墙,声音低沉,拂着女孩子耳边:
“警察在过来了。”
-
……竟然已经在过来了?
余思归听见一墙之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有人喊:“刚刚那边咚一下,估计往那边去了,你去瞅瞅。”
“岔路口……”另一个人声音相当粗犷,“分开找找,他妈的俩小崽子……”
抓捕的动静太大,楼里已经有灯亮了起来,还有小孩被吵醒,然而仍有陌生人『摸』进了他们藏身的小院子。
余思归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手毫无意识地在墙角『乱』抓,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地上的蒲公英。
她的同桌则撑着墙,将她抵在墙角,八风不动。
思归从盛淅脚下看见陌生人长长的影子投进来,在院落里四处搜寻,陌生人走得很深,能看见全貌,暴雨倾盆浇下,然后她看见了那个人手里的、闪着森森寒光的刀。
——刀。
伤疤。余思归瞳孔迭然紧缩。
又一个线索串了起来——
盛淅身上……肩胛骨上的。
那道狰狞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