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孝慢慢从袖里抽出一张发黄的纸片,递在黄圣峰手中,眨着眼睛问道:“叔叔,我可以和他们玩去了么?”
黄圣峰将纸片握在手中,笑道:“去吧。”小孝一蹦一跳地去了。
黄圣峰这才将纸片摊开,纸片上只写着一个字——“苏”。
他长叹一声,将纸片揉成齑粉,轻轻撒在地上,大步出了甜水巷。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黄圣峰已经饮完了桌上所有的酒。
酒是一间普通酒馆的自酿酒,他却饮得极有味道,也极满足。
开酒馆的,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满头的银丝紧紧束在脑后,皱纹的刻刀将脸上的青春劈碎,这间酒馆的老板兼伙计正缓慢地收拾着桌椅板凳,一天的劳作已经结束,他这样的老人,也要休息了。
他正慢慢地仔细地擦拭着一张已经被擦得干净明亮的桌子,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黄圣峰,才漫不经心地道:“小店的酒并非好酒,客官却如此厚爱,老朽真是感激不尽。”
黄圣峰望着满桌的酒坛,道:“喝着舒服的酒才是好酒,老人家的酒喝着很舒服。”
老头子继续擦他的桌子,道:“小店一直生意清冷,客官每次来都多给酒钱,对老朽的照顾,实在是……”
话未说完,却见黄圣峰已然不见,桌上的酒坛之间,几两碎银在烛光下闪着光。老头子停下来,摇头道:“人生如秋,又何必匆匆?”
黄圣峰却没听到他这句话,他借着酒打发了一个白天的时光,就是要等这无穷无尽且绵延凄清的夜。
冬夜城的夜色如夜中的昙花般美丽缥缈,却也如昙花一般暗藏神秘。
几个起落,他黑色的身影已然掠过几重屋宇,夜风将他吹得清醒了些。
烈酒虽然令人沉溺,他的手还是保持着稳定与沉静。
他深吸口气,将双手隐在新换的袍里,感受到了片刻的温暖。
今晚的夜因为失去了月儿的眷顾而愈发肃杀,没有繁星,只点点的人间灯火孤寂地映衬在冬夜古都。黄圣峰略微握了握袍内的手,舒展开来的神经就缓缓绷在一起,似乎,一种不祥的预兆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
漆黑的屋宇一如脚下坎坷的路从他轻快的脚步下流逝而去——人生,不也是在坎坷中漫步么?
只是,黄圣峰却丝毫没有漫步的心情。
至少,有人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个人就远远地坐在一处飞檐之上,一身漆黑如夜的衣裳,一头紧束的长发,还有……
一面镜子。
黄圣峰停了下来,他定定地立在离这面镜子几丈开外的地方,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苦楚。
对面飞檐上的人却全然不顾他的感觉,他只是低着头,在漆黑的夜里,紧紧盯着他手中一面古老而蹉跎的镜子。
那是一面青铜古镜,锈成霜的镜面隐约映出这个人苍白且冰冷的面容。
这个如入定老僧的黑衣人正端端地望着他手中的镜子,好像要从中看出他的前世今生,又好像在顾影自怜,他不曾抬头看黄圣峰一眼,也不曾动一下,好像全世界除了他和他的镜子以外,已经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