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剑,立在一堆尸首中,背影透着浓重的杀意与孤寂。
孟久知大概能想象到虞砚此刻是什么表情。一定是不耐、烦躁到极点的,那双眸子一定冷得吓人。
虞砚跟他们都不一样,战场上的他仿佛从来都不知疲倦,他不会懒洋洋地抬眸看你,拿着剑的虞砚比谁都要冷漠,如出鞘的剑般凌厉、心狠。
旁人都是越杀越疲倦,或是杀红了眼,越杀越兴奋。
虞砚却是越来越冷静。
沾染的血越多,他的情绪就越少,像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不管面对的是谁,下场都只有一个。
总是冷静地出手,毫无感情一般,这也是与他共事的人都最惧怕的地方。
孟久知竖起剑,拄着地,刚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就见寒风中的男子突然动了动。
虞砚拎着剑走到了最远处的一处尸体旁,既不蹲下检查那人身上是否有可疑的信物,也不去看人是否断了气。
他随手抬剑,然后果断地下落。
噗——
剑没入了血肉。
他脚步不停,处理完一个便从它身上越过去,又走到下一个尸体旁。
同样的动作,果断落剑,出手绝情又狠辣。
一个又一个,他冷静地重复着动作,哪怕看上去已经死了,他也要确保这具尸体不会再活过来。
孟久知低头苦笑。
这就是安北侯,他一向思虑周全,绝不可能有一个活口侥幸逃脱。也只有这种时候,安北侯才从来都不嫌麻烦。
他真正狠下心的时候,才是鬼见都愁。
孟久知想起曾经遇到过的一名南疆蛊师,那蛊师就曾说,他此生唯一只败在安北侯手下。
蛊师很有本事,扬言只要那尸体不碎成一段一段的,他就有本事把人复活。
可惜那场战争中,他遇到了虞砚。
虞砚当真就极有耐心地将那些尸体都变成了一段一段的,叫原本敌方的作战计划尽数落了空。
谁也没想到安北侯会这般细致,还是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断了敌人的后路。
“主子……”
孟久知走到虞砚身边,刚开口,便哑了声音。
他看到了虞砚落剑的位置。
方才虞砚杀人时图省事,都是一剑抹在对方的脖颈处,只一道细细的划痕,割了对方的脉搏,一击毙命。
此刻补的一刀,剑贯穿了喉咙,然后剑刃向上使力,将头骨由下到上一劈两半。
断口平整,可见执剑人的手上功夫了得。
孟久知看得脑袋疼,他苦着脸,吸了口气。
“主子,应当是不会再有死士了,咱们还回营吗?”
虞砚沉默地穿梭在一地的尸首间,直到将所有尸首全都补刀完毕,才用力甩了下剑,还剑入鞘。
他的眸色比墨还深,负手立于天地间,目光投向的,是城门的方向。
“回府。”他说,“我不放心娆娆一人在家。”
他没有时间去思索为何才一出城便遇到这么多伏击,也没有空闲去思忖这是否是敌军的阴谋诡计,若是非要挑选一件最紧急的事,那就是回家去。
去看看明娆可还安好。
虞砚披着那身被血迹染透的衣裳到府外时,望着紧闭的大门,突然觉得好疲惫。
他一步一步走向府门,手伸向腰间。
踏进家门,行在游廊间,外袍被解下,随手扔在地上。
夜风依旧是冷的,吹得人身子都麻木了。
虞砚心不在焉地往回走,没留神走到了明娆就寝的院子外。
“怎么到这来了……”虞砚抬手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
他明明应该先去书房沐浴。
收到了他的口信,她应当睡熟了吧,此刻进去,一定会吵醒她。
他应该离开,可是他的脚始终停在月门外,没有挪动。
只是静静伫立,盯着紧闭的门板看着,不言不语。
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似乎也并没有多久,他看到那扇门打开了。
然后,明娆裹着他厚实的披风,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走了出来。
虞砚僵在原地,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眼前的光景有些模糊不清,真假难辨。
那团光晕裹着他的心上人,慢慢朝他而来,就像梦一样。
不对,梦里也不会有这般美好的画面。
直到那团光撞进了自己的怀里,直到被冷风吹透的胸膛贴上了一具温暖又柔软的身躯,虞砚才恍然回神。
他的身体总是先于他的理智,等他怔怔地低头看去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臂早已在她抱过来时,便下意识地环了上去。
怀里的温暖是真实存在的,他听到她笑着叫他的名字。
“虞砚,你回来得好晚,我都快睡着了。”
虞砚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血腥气,忘了自己的洁癖,更忘了推开她。
他将人抱得更紧,哑声道:“不是说不回来了,别等我?”
“是啊,但我还是想等你,万一你回来了呢?”
“若是等不到怎么办?”
明娆想了想,笑道:“等不到就等不到嘛,白天也是一样可以睡觉的。”
虞砚的喉间突然涌上一阵酸涩,梗得他嗓音发颤。
“为何非要等我?”
“我只是觉得,若你回来了能看到有人等着你,你肯定会很开心。”明娆垫脚亲了亲他的下巴,好奇道,“所以,你开心吗?”
“开心。”
可是明娆分明看到了他眼角泛起了湿意。
虞砚弓下了身,头抵在她的肩膀上。
他用力把人箍进了怀里,力道很大,勒得她生疼。
明娆把脸埋进他怀里,用力吸了一口气。
有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可是更多的,是男人身上熟悉的安神香味。
“夫君,我现在也不干净啦,我陪你一起去沐浴好吗?”
“好。”
“咱家的大池子还没修好,今晚也只能委屈一下啦。”
“好。”
“除了好你还会说什么?”
虞砚直起身,低头吻了下去。
还会说——
我好爱你。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