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
东泉位于重庆的东面,早几年交通不怎么方便的时候,它的名气远远不如南泉和北泉。重庆是个温泉资源非常丰富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温泉有很多,但是最早期原生态的,也就只有东南北三处,重庆的温泉和很多地方的温泉水质上也有所不同,重庆的温泉水质里富含硫磺,硫磺本身也具有杀菌、驱邪、扶正的功效。所以重庆人喜欢泡温泉,泡一份闲逸舒适和健康。自从重庆茶园新区到石沱新妙一带的路修通以后,东泉才渐渐开始被重视起来。东泉在重庆的温泉里也算是特别,它并不是集中在某一处,而是处处皆是,所以东泉附近山里的农家常常也在自己家门口挖上一口泉,泡在水里,看着山林,日本城里人享受的方式,咱们山村农家早就开始享受了。
东泉镇的得名,便是因为这处温泉。早在陪都时期的时候,有一个制药大户的资本家,因为心系国家安危,毅然顶着几大政府的压力收购了这里的土地,作为战时疏散地和国军的后勤营地,在当时那样一个荒沟沟里,却成了国民政府一个重要的战备基地。而后来老蒋败退,国军开始沿贵州方向南撤,曾接到委员长的密令说炸毁东泉,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于是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得以留存。所以这片土地是人杰地灵的,不仅风光秀丽,宗教的气味也比较浓厚。九处汉佛古刹,道观更是不少。所以当之前那个王阴阳先生自报家门说是东泉苦竹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苦竹,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他的法号,还是特指的重庆巴南区李家沱一个叫做苦竹坝的地方。因为重庆的阴阳先生,大多会在手艺学成后去苦竹坝一带,那一带也是整个重庆殡葬行业最为发达的地区。如果是这样,王阴阳先生是东泉人,接着去了苦竹坝,那么他的身世应当是不难被了解。至于如何进入刹无道,又因为什么原因而窃取人的灵魂,这一切我们都还暂时不知道。
那天一路与尿意搏斗,到了东泉镇已经天黑,胡乱找了家小旅馆,胡乱吃了些东西,我和胡宗仁开始试图用看电视里那些无聊的相亲节目来转移注意力。话说那些节目还当真是非常无聊,一个个美女排排站,打死我都不相信她们会没有男朋友以至于沦落到需要相亲的地步。当天夜里,我和胡宗仁已经数不清到底跑了多少次厕所,期间真真假假我就不去计较了,在大概12点半的样子,我们都因为尿意而无法入睡,痛苦地煎熬着,这感觉却突然消停了下来。若是按照胡宗仁所说,这种感觉应当是持续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二十四个小时,才会减退,这才过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难道是因为长相的关系吗?胡宗仁起初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也曾猜测是不是那个王阴阳先生良心发现,反正也觉得我们追不上他,苦头也给我们吃了,就撤掉了我们身上的尿咒。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总算是可以安心睡觉了,累了一整天,我们很快就入睡了。
从那天以后,我都非常珍惜我每一次尿尿的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到当地的温泉旅馆拿了一份地图。地图是特制的,标注了附近大大小小的泉眼,还有一些度假的农家乐。我们开始在地图上寻找当地的佛家寺院,倒是有不少,早餐的时候跟店家打听了一下,有不少都荒废了只留下了残破的庙子和部分佛像,大多没有僧人,唯有一处名为白沙禅院的寺庙,店家告诉我们说,这是他们当地最有名的寺院,当时的某市委领导因为得知这所寺院有一株几百年的古银杏,于是大感投其所好,银杏树就此取代了黄桷树成为了重庆的市树。
白沙禅院我是知道的,是一处明朝年间留下来的古寺庙。起初是一座尼姑庵,后来荒废后再重建,2001年的时候更是因为一场大火烧为灰烬,还上了电视新闻。后来由于佛教协会互相的通气性很好,于是就派驻了一部分高僧到了这里住持,这里才回复了昔日旺盛的香火。如果说东泉地区的佛教兴旺,那么王阴阳先生的师承也并不是一定就出自白沙禅院,但是能够批予法号的,一定要是庙里的大和尚才行,而现存的寺庙也就这么仅有的一处,看王阴阳先生的岁数,也不过就是40多岁,所以他的师父,应当是个至少比他岁数还大的和尚,具体是谁,我和胡宗仁还是决定吃完早饭先到白沙禅院里去看看。
早饭后,由于我没开车,也不熟悉路,就直接在镇上找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告诉他我们去白沙禅院。一路上那个司机都一直在跟我们鼓吹他所认识的一家温泉多么不错,大概是那家店老板的熟人吧,带客人去,有回扣拿。
到了白沙禅院,我们远远就看到门口的私人香烛贩卖点,5块钱一把香。我却没有进去,万一出了乱子,我和胡宗仁也至少能跑掉一个,于是我就在门口候着,让胡宗仁进去问问仔细。过了大约2个小时,我的手机都快玩得没电了,他才走了出来,对我比了个螃蟹一样的耶的手势,看样子他是打听到什么东西了。我赶紧问他知道了些什么,他告诉我,他进去烧完香以后就顺着庙子里的路到处走了走,参观游览了一下,还在偏殿里求了个卦。我心里大骂他这个混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趣游览胜迹。他说,后来在“十八半树”那里遇到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才打听清楚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
我问他,十八半树?什么十八半树?他说就是早晨吃饭的时候店家说的那个三百年的老银杏树,这棵树和寺庙里的白沙井,算得上这座庙子的镇寺之宝。我说银杏本来就是长寿树啊,三百年对于它来说只是很平常的年限呀。胡宗仁笑嘻嘻的跟我说,那是你自己没眼福,不能进庙亲自看,那棵树边上有块石碑,上面刻着“半生半死”、“半干半湿”、“半遮半露”、“半阴半阳”、“半正半歪”、“半主半客”、“半古半今”、“半老半少”、“半喜半忧”。据说这棵树是明朝建寺的时候一位大法师亲手种植的,但是在80年代的时候遭到了一次雷劈,造成了这棵树“半生半死、半阴半阳”。我赞叹道,那可真是一棵奇树!胡宗仁说,当时看完碑他也是不明白,正好身边有个正在打扫落叶的小和尚,才问了个明白。他还说,他也跟那个小和尚打听了一下关于王阴阳的事情,那个小和尚起初说是他们禅院出去的俗家弟子很多都当了阴阳先生,至于具体王阴阳是谁他也不认识。于是胡宗仁突然灵机一动问他目前寺院里和尚们的字辈,那个小和尚就说,他这一辈是目前寺院里最年轻的一辈弟子,他们的字辈是“若”,他们上一辈的大师们,字辈都是“苦”。听到这里,我也明白了,原来王阴阳说的自己是东泉苦竹,并不是指的苦竹坝,而是真的在说自己的法名。这类俗家弟子的法名我并不知道和正式出家的和尚是否有区别,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一点,王阴阳先生的师承,正是这白沙禅院。
继而我追问胡宗仁后来还问到了一些什么,他说他当时也想到王阴阳就是白沙禅院的弟子,于是请求小和尚引荐一位“苦”字辈上一辈的“正”字辈的大师认识一下,小和尚倒是非常热心,带着胡宗仁去了偏殿,找到一位正在门口坐着抄写佛经的黄袍和尚,胡宗仁说,那个和尚看上去怕是50多岁了,于是他向那位大禅师打听一个他们的下辈叫做“苦竹”的弟子,谁知道刚刚以提起这个名字,那个和尚脸色立刻就变了,有些惊讶有些愤怒,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其实我也猜到了,如果王阴阳先生目前是身为刹无道的人的话,那么一定是本门派的另类了,虽然并非一定是个不肖的弟子,但是行事作风一定跟很多平辈弟子乃至长辈非常不同。后来胡宗仁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还打听到苦竹的师父正区(ou)法师早在20年前就已经圆寂了,这么说来,苦竹出师的日子,起码是20年以前的事情了。后来胡宗仁东拉西扯的,才从那位大师口中打听到,苦竹是正区法师30多年前被东泉的一家农户过继给他的俗家弟子,苦竹原本就是那户人家的养子,十多岁的时候才发现身体不好,不能帮着家里干农活,于是他就成了个负担,过继给正区法师是为了让他至少有口饭吃。胡宗仁也问到了那家农户的住址,说是在白沙禅院背后后山,离这里不算很远,但是问起为什么提到苦竹大师脸色都变了的时候,那个大师却说什么都不肯多说一句了。
我说好吧,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去他家里拜访一下?胡宗仁说,就这么办吧。于是我们开始一边打听一边坐车,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寻找,才在后山的村子里找到了这家王姓农家。户主已经是个看上去都70岁的老农了,有点驼背,头发花白,当我们问起他的养子也就是王阴阳苦竹的时候,老大爷一拍大腿,愤愤地说这个不肖子孙。接着就点燃旱烟,跟我们聊起他的养子。
从他口中我们得知,这个苦竹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是个懂事的孩子,早些年送去了庙里,原本盼着他能学点佛法本事,起码在庙子里混个禅师的级别,这样虽然不能娶妻生子,至少也能有口饱饭,但是他从起初拜在正区法师门下的时候,就坚持只做俗家弟子,不肯剃度。后来学成归来,本来也是帮着村子里的人们做做法事,赚点小钱,虽然还是困在这个小山村里,但是日子过得也算朴实。不过就在十几年前,他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蛊惑,完全没有理智地娶了他们邻村的一个寡妇,那个寡妇还带着2个孩子。家里人本来是不同意,后来苦竹的倔强脾气上来了,不但在家里大闹一场,还把前来劝架的禅院里的师兄弟打了一顿,大家都觉得他不可救药,也就不管他了,师兄弟也对他这样的做法非常不理解,渐渐也就没有了来往。
我打断那位老大爷的话,我问他现在苦竹师父是没有住在这里了吗?那个老大爷说,早就没有了,那次闹完事以后,就带着那个寡妇去了城里,后来听说赚了点钱,在鱼洞附近买了房子,这么多年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回家里来,人都见不到了。
我和胡宗仁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阴阳是否当初的自报家门,是在说他出自什么地方,并不是说他住在什么地方。这一趟虽然是白跑,没能找到人,但是我们的确收获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于是我们问那位老大爷,你知道苦竹师父现在具体的住址吗?我们有紧要的事情找他。那个老大爷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小信封,然后跟我们念着上边的地址。不过估计这个老大爷认字并不多,因为他念起来非常吃力,于是我接过信封来,用我那高级的诺基亚5800手机拍照。告别老人家以后,我们打算乘着没有天黑先赶回城里去,第二天按照地址去找苦竹。
说到手里的那个5800手机,我又不得不提起我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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