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抓住手掌。她的手细如柳枝,指节泛着青白的光亮,可是却十分有力,几乎抓疼了他。袁克文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喏喏几声,反而说不出一句话。只好叹口气,温言道:“你先起来,先起来再说。”
小青鸾却抬高声音,如泣如诉:“先生,我什么都知道。您现在的境地,我都懂。我愿倾其所有,报答您的收留之恩,我什么都不要,但求收留了我,其他的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师父走了,不知所踪。青鸾不知未来为何物。求您给我一个希望,让我跟着你吧。我永不会弃您而去,我在您身边,给您当丫头。”
袁克文愣住,他纵横浮沉江湖多年,风流才子又多情浪漫,风月场上也是摸爬滚打,见过大世面。可那些女子再美艳都不如此刻的少女。她被泪水打湿的双眼是那样动人,她的脸颊虽然瘦得没有艳色却那样楚楚可怜,她那哑声的泣诉带着说不出的迷人磁场,让人无法拒绝。她跪下来的时候让他无法说不,也许他本就没想赶走这孩子。他从认识她的那刻起,就知道她的苦她的隐忍。叶碧凉虽真诚相待可毕竟脾气古怪,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儿,远离故土隐忍学艺,她该承受了多少苦难和恐惧,才化作刚刚那一声祈求,卑微到泥土里。袁克文叹了口气,他是个随心做事的人,一辈子都是。就算在自己那霸道强大的枭雄父亲面前,也是一样洒脱自我。此刻他虽穷得比月光还白,却再也无法拒绝这孩子的要求。袁克文哈哈大笑,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坦白清透。
小青鸾惊讶的望着眼前的男子,袁克文笑看着她,打趣道:“怎么,以我看,现在你又变成笨蛋了?”小青鸾的表情先是迷茫,接着眼睛一转,喜上眉梢,她狠狠的擦了眼泪,倔强的昂起细弱的脖颈:“没有!”袁克文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那你说说,我现在是什么意思?”“不管先生是什么意思,哪怕您不要我,我也跟在您的后面,像…您衣襟上的泥土,像个粘着的虫子,我就一直跟着,多苦都求您带着我。要饭也行。”
袁克文的眼里闪过几丝惊讶喜悦的光华,在这样强烈的言语面前,纵然他是多么的才华横溢,竟也词穷。
他平静了一下,柔声道:“丫头,我没那么好。你袁叔我是个不着边际的人,不值当你这样傻,跟着我当丫头,就不怕喝风吃糠?我带着你倒也行,可你一个花一样的女孩子,还在长身体,就这样跟着我吃苦,没名没分的,我是心疼你。我现在的境地,也给不了你丫头的温饱,你瞅瞅那些富人家的丫头,其实也是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这个不着边际的,你怎样都吃苦。”见小青鸾急得又要哭了,袁克文伸手阻止,示意她听自己说:“好好好好…你先听我说。不过,我寒云这辈子,也算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我今生了无牵挂,也是因为太任性。我今日做这个决定,真是不知是否要害了你。不瞒你说,我已打定主意,要回津北了。那边冬日冷冽,不似这里温润,你…受得住吗?”小青鸾的眼里水光潾潾,她想都不想,拨浪鼓似的点头。
“今天晚上就收拾收拾,我们不在这过年了。后天就出发,坐轮船走。还有,若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叔。我以后找个时机,认你进族谱。”
小青鸾的脸孔散发着喜悦诡谲,她点点头,又赶紧摇头:“不,我还是要叫您先生。您当我是学生吧。”袁克文却撇嘴:“哪能哪能。你虽与碧凉分别,却未断师徒情分。碧凉这个人我是懂的,她不讲冠冕堂皇之言,性子又外冷内热,虽然平时看起来严厉了些,可却是个性情中人。拜师这种事最忌不忠。你不要乱来,以后说不定还有机缘再见你师父。我现在是落魄之人,无精力也无颜面去寻她。不然,我还真想和她好好道个别。你且好好跟着我,我也就当是帮了你师父收留你照顾你。她能和你离别,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再见碧凉那天,定让她对你刮目相看。”
小青鸾默然低头,脸上闪过落寞。袁克文走过去,轻轻弹了她面门一下,轻快道:“好了,不要想了。吃点东西休息去吧。明日和我去个地方。后天,”他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后天,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