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之后。
冬天真是无聊,街上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两个卖菜的小商贩,一个讨饭的乞丐。好不容易出了宫,却没什么好玩的,唉,实在无趣,要是杨悟民那个家伙在就好了,至少可以作弄作弄他。虽然那个人无聊了些,但有时候脑子还是蛮有趣的。
怜筝胡思乱想,丝毫没有想到这两个判断之间的矛盾,她忽的又想起了几日前曹陵师问她的问题,不由得一阵心乱。
感情实在是不好玩,尤其在还不知道感情究竟是什么的年华里,旧爱、新欢凑在一起,只是选择问题,便足以头疼到死。
年轻的心,往往没有父母,没有天下,没有未来,什么都没有。情字蔓延入心,彼时彼刻,就以为,那就是全部了。总得曾经沧海,总得遇到过更剧烈的心痛,才能对往事付之一笑,对当初的自己说一声,幼稚。
少年人总觉得自己足够成熟,成熟得可以应对大千世界,却不知道,没有经过岁月的沉淀,那青涩和幼稚,是不可能除去的。也只有在成长了之后,才恍然了解,当年长辈们所说的话,有多么正确。
一个醉汉醉醺醺地唱着乱七八糟的词曲,手里拎着酒坛,摇摇晃晃地经过了怜筝的身边。怜筝嫌恶地皱了皱眉,稍稍侧过了身子,免得被那醉汉碰到。
突然,那人举起酒坛子来砸向怜筝。怜筝急忙跳到一边,撞翻了卖菜小贩的摊子。
这时,她忽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大街上仅有的那几个人从早做准备的地方抽出了刀来,换做了一脸凶相,极有默契地排阵围攻,将怜筝围在了中央。
怜筝急忙将佩剑抽出来,挡在胸前,紧张万分,她深知自己拳脚并不厉害,恐怕是打不过这几个人的,敏感的她觉察到了他们身上的气势诡异骇人,似乎要置她于死地。
方才的那个醉汉独立于前,似乎是众人之首,此刻正冷冷注视着怜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明知不会有正面回答,怜筝仍然大声质问。
“公主还是别做抵抗的好,那样死时还痛快一些。”人冷,声音更冷。话音落下,闪着寒光的刀骤然劈砍了过来。
冷兵器相撞击出了金属的火花,怜筝横剑格挡,住对方的刀的同时发现了身后有人向她靠近。完了,她倒吸一口凉气,心乱如麻。
一个蓝色的身影突然降临到众人之间,一把揽过怜筝。随着剑的飞舞,几把刀被同时甩到了地上。怜筝睁开眼,看到了叶寂然的脸。
几个刺客知是不妙,立刻逃散消失了,叶寂然没有去追他们,只是松开抱着怜筝的臂,冷声问道:“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
怜筝眨眨眼睛:“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出来?我以前也是一个人出来呀!”
“可是现在不同,有人要杀你,你不知道吗?”叶寂然疑惑,难道那个驸马没和她说这些。
“有人要杀我?为什么?对了,叶大哥,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你到宫中去看我之后,怎么就不见了踪影?”
看来那个驸马确实没有和她说什么,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叶寂然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怜筝娇俏天真的脸庞。
忽然之间,他的眼神越过怜筝的肩探到了更远的地方,怜筝注意到了他眼神的变化,也回过头,看到了曹陵师,正一脸的复杂。
怜筝看了看叶寂然,看了看曹陵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憋了一阵,险些憋红了脸,才弱弱说道:“我突然觉得饿了……我们,去吃饭?”
……
来福楼里,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也很是微妙。
现在,怜筝正为自己的白痴一般的举动后悔,把他们两个聚到一起陪自己吃饭,这——是不是有点……怜筝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大概是,自寻烦恼之类的词吧。
默默中三个人吃了一顿极没滋味的饭。曹陵师开口了:“怜筝,那天我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怜筝抬起头艰难的看了面前的两个男人,最后没有回答。
曹陵师失望地闭上了眼,或许怜筝的犹豫是天意,或许最终怜筝不属于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人。
“怜筝,天色不早了。”叶寂然提了桌上的剑,站起身来:“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了。”怜筝没有看曹陵师的眼睛,快速地做出了回答,然后将头转向叶寂然:“我可以保护自己。”怜筝知道,叶寂然即使是听到自己拒绝仍旧会跟着她保护她,她不想让曹陵师难过。
三人起身离开了来福楼,小厮站在楼门口看着这诡异的三人,摸了摸头,笑着说了句“客官慢走”。
相隔大约五十步,怜筝在前面走着,曹陵师在她身后慢慢跟着。
叶寂然也在跟着她,尽管怜筝看不到,但是她明白。
她心乱如麻,忽然有了祈愿,让这条路就这样无限延长,不用走到终点,不用做出选择。
为什么世间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坐拥群芳,而她身为天之骄女,却要在这里思量这样难解的问题,找出一个唯一的答案?
实在是,不——公——平。
只因为,女子的心,实在是太小。
一个行走蹒跚的老妇人,背着大大的药囊从怜筝身边经过,一不小心绊倒了。
“老婆婆,您没事吧。”怜筝急忙蹲下去扶她,帮她把沉重的药囊重新背好:“这么重的药囊,你的子女怎么忍心让你一个老人家就这么出来?”
“谢谢你,姑娘。”那老人的声音很年轻,与她的外表极不相称。她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抬起头用睿智的眼神捕捉到了怜筝心里的踌躇,“姑娘,你在为什么而烦?”
怜筝微微发怔,不明白面前的老人是何意图,却在她的眼神里放松了警惕:“老人家,是这样的,我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我不知该如何取舍,而且我已经嫁了人,但那两个男人都是我丈夫以外的男人——您明白我的意思么?”怜筝有些错乱了。
“多情者必多烦恼,姑娘应当做到忘情。”老人幽幽地说。
怜筝苦笑:“忘情?谈何容易!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芳心暗许,断不开,不忍心断。”
“事实并不如意,终究需要做个选择。”
“老人家……我做不到,你历经世事,又是行医的人,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药,可以让人做到轻易忘情?”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药,是有的,但是,姑娘,这实在是不聪明至极的举动,你真的要么?”
怜筝本是无心感慨,却没想到老人给出了答案,她踌躇一阵:“老人家,我想,我需要这个东西。”
老人将手伸进大大的药囊,摸出两颗小药丸来:“姑娘若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两颗药吃了,这药名叫‘忘情丹’,吃了后会助你忘情。”
老人将药放在呆愣在怜筝的手心,颤颤巍巍地走了。
怜筝愣愣看着两颗忘情丹,不知所措。
曹陵师紧张地走上前去:“怜筝?你——”
见到曹陵师倏然靠近,怜筝呼吸一滞,退后一步,茫然的脸上突然现出坚决,一下就将两颗药丸送入口中。
……
“咳咳,咳咳。”衣着破旧不起眼的老妇人依旧步履蹒跚地走在一条罕有人至的小巷中,不时发出几声轻咳。
“灵师姐,果然是你。”身后传来了略微低哑的男子声音。
老妇人突然直起了腰,转过身来,动作明显灵活了许多:“呵,师弟,一别十余载。你过得不错吧?”老人语气中满是戏谑。
那个男人身着道服,蓄着长须,气宇轩昂,眼神却是悲戚:“听灵儿说到那个神秘的老人,我就猜会不会是师姐你,当初我们几个人,只有你完全学会了师父的易容术,易容技艺可谓天下无双。”
“呵,连师弟你都学会了恭维人了?以前可是只有别人拍你的马屁啊!”老人仍是戏谑的口吻。
男人的眼中突然盈满了泪水:“师姐,我——”
老人也黯然了:“过往云烟,就不提过去了,枫儿也已经——”
“师姐,你刚才给那姑娘吃得什么?难道是失心丹?”男人突然想了起来,急忙问。
“没错,是失心丹。”老人的声音又变得冷冷的。
“为什么?你和那姑娘有仇么?”男人焦虑地问。
老人冷眼看着他:“当年你不是也给枫儿吃了,你和枫儿有仇?”
男人语塞,双拳紧握,眼中渐渐泛起悔意。
“哎,”老人叹了口气:“就算再难选择,也终究是需要一个结果,妄想逃避,忘情需要做到的是看穿本心,割舍孽缘,而不是遗忘。选择逃避,终究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老人笑得恬静,又好似藏有无限玄机,她忽然猛地将药囊向上一抛,自己踏墙而上,施展轻功,消失在男人面前。
男人狠狠把拳头锤在了墙上,目光渐沉。
【忘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