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裘木正因为碧颜赞同的话语继续口若悬河,岂知上面的碧颜忽的一个喷嚏,面上一湿,只觉得天上一群乌鸦飞过,顿时无语了。
素来很有洁癖的碧颜从未出过这样的丑,当即面色便黑了下来,听到冷滟一声隐忍不住的闷笑,面色更加的难看。
那一边跪着的千芊抓住时机,殷勤的奉上自己干净的丝帕,怯生生的道:“碧山主,如不嫌弃……”
岂知她话还没说完,上面坐着的人忽的站起身来,一阵风似的便闪身掠过。
只听一声低呼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亭子里只剩下她和凌裘木二人,两人都是呆若木鸡,似乎没能明白还有两个人眨眼的时间怎么会消失不见。
“裘木,你们先退下。”
碧颜的声音隔空远远传来,凌裘木面色铁青,站起身来的时候愤愤的就想要一拳砸到桌上,一只柔弱纤细的手却按在他的手上,轻而易举便制止了他的动作。
凌裘木面色阴沉的看向千芊,狠狠的磨着牙:“那个贱人!竟然连山主也勾搭上了!贱人果然是贱人!”
此刻的千芊早就没了那娇弱的模样,一张清秀的面容上含着邪气的笑:“裘木,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别忘了上头的吩咐。”
凌裘木一张黑脸更加的黑了,怒气沉沉的低骂道:“她杀了我女儿!唯一的女儿!这口气我怎么忍得下去?!”
“忍不下去?”千芊掩唇嗤笑,眉眼里满是嘲讽:“昨晚你擅自做主的事情,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猜上头会怎么报答你?”
凌裘木面色一下子从黑色到青白之色,脚下一个踉跄,面上有着明显的惧意。
千芊轻嗤了一声,转身离去的时候,丢下一句话来:“你要是想报仇,最好做得滴水不漏,我呢,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你遮掩。”
凌裘木看着千芊飘然远去的蓝色身影,那么纤细,那么弱小,但是他眸中却凝着一种惊惧之色。
他眼皮狠狠的颤了颤,这千芊的心机有多深他最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哼,还不是因为冷滟一而再的破坏她的任务,她想要对付,却又不敢下手,所以才将他推出去。
可是……
深深的闭上双眼,再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凌裘木眼底满是坚决的狠戾之色,唇角溢出几近疯魔般的笑来。
*
白玉与碧玉雕砌而成的器具,殿堂里竟是低调的奢华,优雅且简洁。
玉色明珠悬挂四角,美丽的光晕折射在宽大的白玉床之上,透着朦脓的光晕,丝丝灵气徐徐蒸腾,萦绕成氤氲的雾色。
冷滟站在竹叶参差的窗边噙着不自然的讪笑,看着那负手站在书桌边捏着一只狼毫,垂首凝心描绘着笔墨的碧颜,只觉得唇角的笑是越来越僵硬。
“那个,山主,你画好了么?”冷滟咬着牙齿皮笑肉不笑的问着,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刚才也不知道碧颜忽然抽了什么风,竟然直接拽了她就进了屋,将凌裘木和千芊丢在外面不管不顾。
原以为他又要想出什么花样来惩罚她,他却突发奇想的让她站在窗边,然后便直接走到书桌边,拿起笔墨便开始在宣纸上勾勒起来。
冷滟有些无语,她这个姿势虽然站得两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不过碧颜那怪胎为什么看也不看她一眼,这让她这个模特儿很是难堪的好吧?
而且,他怎么会画她呢?他画她干什么呢?这让她心底像是有虫子在爬似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人家是山主,而且修为又比她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碧颜依旧不看她,也不搭理她,可是就在冷滟想要迈步走动的时候,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的沉声道:“站着别动。”
冷滟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抚额,可是手一举起,想起某人正在为她画像,于是,只好讪讪的将手放下,眨了眨眼,继续保持微笑的木偶姿态。
她这才放下手,碧颜也搁下了笔,一把将画像提了起来,薄唇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双目出神的看着手中画卷。邪魅暴君,请靠边
冷滟被他那笑容惊得头皮发麻,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小步小步的悄悄望着碧颜的方向走去。
只是,当她还差三步就可以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碧颜却将画放下,挥袖便拂过纸面。
冷滟惊呼了一声:“别毁了啊,让我看一下,好歹也是画的我,要是画得好就算了,画得不好,小心我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
碧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松开了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认为我画的是你?”
冷滟轻嗤了一声,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碧颜一眼,直接伸手拿了桌上的宣纸来。
只是,当她莹亮的目光在看到面上满纸的翠竹之后,上扬的唇角猛烈的抽搐了几下,重重的将那宣纸搁在桌上。
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抬脚就走。
该死的,害得她白白站了那么半天,还以为她成为了某人眼中一道风景线,谁知道那人竟是画了一张纸的竹子。
真是气死她了!怪不得他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就那样画啊画。
越想越是气恼,自己就跟个傻子一样……没脸见人了!
见冷滟离去,碧颜也不阻拦,只是在她裙裾一角消失在眼睑的时候,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垂眸看向桌上画卷,再次一挥袖,那满纸的翠竹在荧光拂过之后,一霎那转变为一个白衣乌发的少女倚窗而立。
窗外翠绿斑斓的竹叶辉映之下,那少女清美的面上带着美丽的笑靥,明媚生动……
只是,看着那面上栩栩如生的美丽少女,他那碧色的眸子越见迷离,甚至有着一种难解的迷茫。
他的画功极好,以前,他和玉初见二人,一人描画,一人雕刻,所做出来的作品堪称惊鸿。
他画树画花画云画竹,却是从来没有画过人像,这一次,他竟然画出了从来没有画过的人像,还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还是初见一生倾情的女子……
他知道那个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好歹他也活了近千年,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多。
在伏罗门的时候他便感受到了她的敌意,与之前对他的恭敬那是大相径庭的。
直到昨日她问“你把初见当作什么”,他说他把初见当作唯一的亲人,她当即便笑了,像是光风霁月,雨后初晴时的风,化开绵长的阴霾。
她的思想……虽然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不可否认,他认为世上没有人配得上初见,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瑕疵的如玉美人。
他喜洁,喜静,喜欢子然一生,初见算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知己好友,说是唯一的亲人也不为过。
他曾想,这一辈子就这样吧,他和初见偶尔一起品茶论画,他们彼此相依相伴,漫长的月岁也不会寂寞,数百年的相交不也正是这样过来的么?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理想中的生活慢慢的开始分裂,当他闲下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望着满园的翠竹,独自品茶,独自作画。
而初见有了新的追求,那是初见除了玉石雕刻之外唯一热衷,还热衷到倾情一生的追求。
他曾经在想,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使得初见如此沦陷,所以他对那丫头也格外的注意,也分外的苛刻。
没想到她当真是颗闪闪发光的晶石,炼药宗师,分神四阶,还有那迎刃而解,处变不惊的态度。
甚至是那透着狡黠与算计的小心思,对他摆出嚣张又恶劣的小任性……
手指落在画面之上,拂过画中人生动逼真的眉眼,像是正在望着他说话似的,眸光闪闪,透着灵动与慧黠,仿若黑夜里闪耀的璀璨星辰。
可惜了……
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更多的却是坚决之色,手指抬起,灵力跳动,似乎想要将那幅画毁灭。
只是目光扫过画中人看了一眼,轻轻的闭上双眼,唇角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来,再次挥袖,画中之人霎时又变成一片翠绿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