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地注视着这一切,布下了天罗地网。隐忍十数载,出其不意地反戈一击。
无怪乎官家对自己在朝中独大视如不见,原来是有意为之。
控制一个人,自然比控制一群人要简单。
这只黄雀潜伏得太深,太深。
太久,太久……
“官家,这封信也证明不了是老臣所为呀。”
佯装镇定,庞籍做着垂死的挣扎。
“莫须有。”
官家只回他简单的三个字。
莫须有。
意即‘也许有’。形容无中生有,罗织罪名。
庞籍闻言,颓然地低下头。
是的。
只要有这么的一封信,自有盼着他倒台的人去网罗其余证据。
要是在崇宁初年,他还可以拉拢曹家、王家、高家又或者韩家,以作制衡。
此刻,他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他披荆斩棘,为官家剪尽所有牵制的绳索。而今回首,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身上早在不知不觉间绑上了操控的线。
“丞相,”
失神之际,他听得官家说道:“朕并不是非你不可,只不过,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丞相赏面的话,朕当年的承诺依然有效。天下大定之际,你会是史书上最负盛名的丞相,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恩威并施。
庞籍长长吸了口气,不接话。
官家道:“待你百年之后,朕会如丧考妣,恸哭长叹:‘庞丞相殂逝,朕遂亡一镜矣’。”
他说的,是唐太宗与魏征的典故。
“朕与丞相会是以后所有君臣的楷模,这不正是你们读书人最梦寐以求的事情么。”
庞籍冷眼看着官家,原来,过去的十数载,自己都不曾真正了解这人。
这是个狡诈的君王,表面言笑晏晏,内里残忍又霸道。
“如果老臣不赏面呢?”
“不,丞相你不会。”
“官家何以这般肯定?”
“因为,丞相是个聪明人。”
有筹码在手,才有资格谈判。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如何能不赏面?
如何敢不赏面?
庞籍顿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半丝力气,撑着扶手,背脊瘫软地靠着椅背而坐。
身下这张代表着威严与尊贵的“太师椅”,放佛长满了看不见的锋利的刀,刺得他鲜血直流,痛入骨髓。
如坐针毡,是他罪有应得。
“哈哈哈哈……”
庞籍先是吃吃而笑,继而放声大笑,笑得如颠如狂,全身发抖。
咸味的泪水顺着他脸颊上的皱纹流入口中。
官家问:“丞相因何喜极而泣?”
庞籍答他:“老臣想起一个笑话。”
“哦?”
“先帝临终前,咳,曾和老臣说过,咳咳……”他笑得太过,要略略缓一缓气,方能把话说完:“先帝说,官家你的性子,像极了他。”
“哈,”官家也笑了起来:“‘皇二子越王柴楠心性纯良,深肖朕躬’,父皇他好像真的是这么以为呢。”
官家念的,是先帝遗诏里的一句。
庞籍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轻轻地摇头,微微叹气,问道:“官家,这是不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确实,”官家抿过一口茶水,笑道:“很难找到比这个更好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