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睛。
在梦里,爸爸出现了,他站在大雪山的冰峰上,像飞上天的金雕那样鸟瞰着幽深的冰谷。冰谷里是蠕动的人影,偷猎者排起队悄没声儿地走动着。
爸爸大喊一声:“你们别过来,这是救助站守护的湿地,我要阻止你们。”
他们不听,还是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藏到冰窟窿里去了。
爸爸吼道:“好狡猾,站住!”
他一屁股坐到冰面上,哗地溜下来,翻了一个跟头,站在了冰窟窿前面。可是冰窟窿太多了,他不知道偷猎者钻进了哪一个,就一个窟窿一个窟窿地找。
突然,偷猎者出现了,那么多,一个个拿着刀……
汽车一摇晃,程汝意好像醒了,呆呆看看面前,心里却在想爸爸呢?
爸爸失踪了……
雨还在下,窗外一片模糊,是程汝意的眼睛迷迷瞪瞪,还是天空朦朦胧胧。路边的原野上,似乎有动物在跟着汽车奔跑,程汝意怎么看也看不清是什么动物,能看清的只是雨滴,从天上降落,在窗户上流淌。
程汝意突然想起了爸爸多次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动不动就大雨沱,河水泛滥,如果程汝意们给雨滴做一次dna测试,就知道它来自哪里。它来自海洋,来自河流,来自湖泊,来自沼泽。遗憾的是,它的来源不仅仅是这些。地球上的每一次大范围降雨,至少有10%的雨滴来自南极和北极,以及地球第三极的西藏。来自那里正在迅速退化的冰川。所以要珍惜雨水,它是冰川给我们的最后的恩典,是冰川的眼泪。
“爸爸,什么是恩典?”
“就是冰川带给人的幸福。”
“是不是没有了冰川,人就没有了幸福?”
“是的,迅速退化的冰川正在哭泣。”
冰川哭了,救助站的雪山、全世界的雪山都哭了。
“爸爸,这是为什么?”
“大气正在变暖。”
“大气为什么要变暖?”
“人类的活动排放出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就像一层塑料薄膜,罩住了地球,让地球变成了一个大温室,热量散发不出去,冰川就融化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黑了。
夜路不好走,不放心尼玛开车,王铁亲自坐上了驾驶位,打开了车灯,两束白光唰地穿透了雨雾。
“很快就到一个小镇子了,今晚我们在那里休息。”王铁说。
程汝意睡意沉沉,说了一声:“行,你安排吧。”
“瞌睡了?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王铁在后视镜中笑眯眯的说道。
程汝意精神一振,隐约感觉他讲得可能跟父亲有关。
“好啊,你讲。”
“以前的申扎,什么也没有,只有风,从那里刮起的风全是大黄风和沙尘暴,一年有一半日子是昏天黑地的……”
王铁源源不断的讲了起来。
当地的居民种了不少沙棘和红柳,想控制住风沙,结果却是风沙对沙棘和红柳的掩埋。沙棘和红柳没有一棵是活着的,还有些失踪了,大概是被风吹跑了吧。有一个猎人是专门打狐狸的,出没在申扎的草原上,火红的狐狸让他变得贪婪而疯狂。他骑着马追寻所有被发现踪迹的红狐,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能猎到一只,倒卖皮毛和可以入药的肉骨让他赚了不少钱。
有一次他追踪一只狐狸,走走停停追了整整三天才追上。就在他举枪瞄准时,正在艰难逃跑的狐狸突然停下了,转过身来,跪在猎人面前。猎人第一次遇到给人下跪的狐狸,吃了一惊,再仔细瞅瞅,发现红狐的背后是一道两米高的绿坝,绿坝上浮着一层红色的果实和紫色的花朵。他寻思:莫非到了塔拉滩的边缘?红狐跑到滩外去了?不会吧?据他的经验,红狐一般不会越界,因为这个地方给它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鼠兔和野兔。
他放下枪,定定地看着,心说怎么可以打一只能像人一样跪下求情的狐狸呢?红狐也看着他,火焰般的皮毛突然一闪,不见了。猎人走过去,仔细搜寻,却再也没见到那只红狐,见到的只是一片茂密的沙棘和红柳,还有上百个狐狸洞。
狐狸洞分布在色林错前的沙梁上,却没有一只狐狸待在里面。所有的狐狸都不见了,有的逃跑,有的很可能已经被他打死。狐狸都是独来独往的,最多也是一家数口在一起,怎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狐狸洞?
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清楚:所有的狐狸都认为,这里是个既安全又适宜生存的地方,它们叼走沙棘和红柳,拦起一道绿坝,给自己营造了一个理想家园。猎人返回去,告诉当地的居民,我找到你们丢失的沙棘和红柳啦,我看到活着的沙棘和红柳啦。是一只太阳一样红亮的狐狸带程汝意走到了那里,我追了它三个月落日出,它本来可以逃得无影无踪,却没有这样,冒着被我一枪打死的危险,一直把我领到了高高的坝前。
居民们来到坝前,学着狐狸的样子,把沙棘、红柳和另外一些并不耐旱的灌木深埋在了沙土里。有的当年活了,有的第二年春天活了。人们探究原因,发现这里的地下水源离地面很近,更是大黄风和沙尘暴袭击不到的地方,无论从哪个方向席卷而来,都会绕过这里。也就是说狐狸比人更聪明,它们早就知道这里是风水宝地。
程汝意问:“后来呢,狐狸都去哪里了?”
“应该还在,具体在什么地方打洞安家就不知道了,因为猎人再也不打狐狸了,就算他发现狐狸的踪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免得传到别的猎人耳朵里,让狐狸遭到伤害。有一天,猎人从狼群的撕咬中救下了两只狐狸,一只是狐狸妈妈,一只是狐狸孩子,他把它们交给了你爸爸。”
王铁说道。
程汝意喊起来:“我就知道,肯定跟我爸有关。”
“这个猎人早就听说你爸爸了,就带着两只受伤的狐狸,到处打听你爸爸。”
王铁颇为自豪的说,“师父在这一片还是很有威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