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先生冷哼了一声:“哼,我教你君子坦荡荡,你却偏学你祖父那一套权术猜度、小人猥琐之道,凤凰若栖于鸡架不敢翱翔九天,引颈长鸣,与鸡鸭凡鸟又有何异?还不如鸡鸭凡鸟!”
这老头儿,脾气是真大。
她不过就是迟开口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被从凤凰贬为鸡鸭了。
“先生误会了,学生只是脑子愚笨,想得慢了些。”
这时,倚在门外蹭听的黑衣人咳了一声。
萧清晏道:“知学生者,先生也,学生方才想说的正是国本无主,我等读书人论学,自当君子坦荡荡,直抒胸臆,畅所欲言,但奈何世俗所迫,恐因言获罪,引火烧身。”
这些年因为言语文章触怒当朝者,招致杀身之祸的文人士子,实在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士子文人隐居避世,谈玄论道,闭口不谈国政。
前人为鉴,血的教训。
“若只学生一人殉道,九死无悔,只是恐牵连了家人。”
楷先生听罢,不情不愿地叹道:“时局残酷,这也怨不得你,你今夜所做之言论,出你口,入我耳,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你尽管说便是。”
门外,倚门而立的黑衣人熟练地取出两团棉球塞进双耳。
萧清晏颔首:“国本无主,国也好,天下也罢,本就非一人一家之国,一人一家之天下,掌权执政的帝王朝臣,不过是王朝天下的管理者,若管理者无能,天道自会撤换新的人选。”
楷先生:“何为天道?”
萧清晏:“天道即人道,而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人,九成九皆是庶民百姓,故而,人道,即民心所向,只要君臣一心,令百姓有田可耕,有粮可食,有衣可穿,安居乐业,于百姓而言,国安,便是家宁,百姓自会将国视作家一般誓死捍卫守护,这便是‘国家’,便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以……”
萧清晏稍作停顿,最后说道:“保国,保天下,皆不如保民为重。”
楷先生望着她,双眼灼灼,如有熊熊火焰在烧,可不过转瞬,火焰便化作了灰烬,苍凉。
老人长叹:“权欲迷眼,追名逐利是人心难以避免的,真正掌握至权,谁又还记得保民?”
萧清晏说道:“我的家中不宁,我力有不逮,可以借助他人的力量,但他人之力只是助力,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既然国为家,那国家若有不平,自当由普天之下的百姓来自保自救,求人不如求己。”
言罢,她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这在当下太过理想化,百姓手中无兵无权,识文断字者更是寥寥无几,甚至于已经对为奴为婢的生活习以为常,他们觉得苦,却不知为何苦,对于如何结束痛苦更是双目茫然,不知所措,便只能默默忍受。”
这些思想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人人都懂,也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牺牲与努力,将理想化一步步变成现实。
可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曾经根深蒂固习以为常的思想,她却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对于百姓庶民而言,这些观念惊世骇俗,甚至可能会让他们感到恐惧。
而对于当权者而言,这又无异于是在教百姓造反,简直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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