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呆不惯,带着丫环们回愚山了,让自己别担心。
可自己怎么能不担心?
大师兄没了,山里就她一个小丫头,就算还带着两个婢女,又有什么用?
会孤单吧?会害怕吧?会衣食住行不方便吧?会没人约束就生疏技艺了吧?
会……会嫁不出去的!
这孩子,当真是任性至极!
就算京城的府中,规矩多、事情杂,那也好歹能有人给她安排婚事吧?
就这么跑了?到底是抗拒那府里的人和事?还是抗拒婚事啊?
那时看到女儿留书的水柏,真想冲回京城、冲去愚山,揪住那丫头打一顿的。
可是之后,一直、一直再没收到那丫头的丝毫讯息,他就从最初的担忧和生气,变得更加担忧和生气了。
还焦虑,还烦躁,还……更想回去打她一顿了!
臭丫头,回了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连给她老子做衣、做鞋都忘了!
哪怕玩高兴了,不想做了,那……那寄根针头线脑来的也行啊。
再不济,写信,信总要写来吧?哪怕再偷懒不想写呢,那……那随便写两个字,喊声父亲,也好吧?
居然什么信息也没有,针头线脑、白纸一张,都不给!
多少个清晨或日落,多少次深倦后的疲惫,多少个月坠星落的夜晚,自己就这么想着啊,盼着啊。
可那狠心的小丫头,明知自己无诏不能回,又要谨防延国的各种袭扰,实在走不开,就这么下得去这狠心,躲着自己!
现在,终于原谅自己年前一月未去信的事了吗?
一到冬季,延国对边关各城镇的各种袭扰就开始加剧了,尤其是去年,比往年更提早了半月。
自己那时忙啊,忙得脚都不沾地的,睡觉铠甲都顾不上卸的,一时忘了写信,那丫头就跑回山里去了。
说来说去,就是生气了吧?
水柏心里想着,手指轻轻地抚过包袱,抚过上面的每一个边边角角,只觉眼眶有些热。
抬步进了侧卧,坐在床塌上,迫不及待、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打开。
那丫头会数落自己吧?会的吧?
包袱不小,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有两套新袄、新衣,十几副药材,四双新靴,以及一封信。
水柏搓搓手,再用力地把手在裤腿上搓了又搓,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拆开。
“敬尊父亲大人:
见字如晤。
年前,忽闻边关战事,甚是惦念。再闻三城之失,心中惊惧难安。
曾想千里奔袭,以助慈父,却终获父亲夺城之勇、之功讯息,女儿内心甚是为您骄傲!
有如此神勇之父,女儿又怎能做宅居之家雀?
故:重回愚山,修炼技艺,以期日习月累、终有为慈父出力卸负之时。
待他日,父,可会为有女如此,而骄?
女儿甚是想念父亲、惦记父亲,父亲大人,您一定要安好!
要记得女儿说过的,教过的,切记照做不可懈怠,否则,再好的酸枣,女儿也不寄予您了!
山中无岁月,又觉山中日月长,父亲,女儿愧是女儿身,不能提枪跃马、上阵杀敌以报父恩!
您,一定要小心明枪暗箭,不可磕着、伤着、碰着,知晓吗?
边关浸寒,囊中有药,遵方服之;
沙场凶险,靴尖有刃,谨细用之。
还有……
女儿在山中识得一奇人,喜猎,闻听关山有暗河,奔赴,言说要深入岩洞,探查究底,女儿甚是支持。
日后,若那人有信交托与父亲,可信之、助之。女儿感激。
父亲,道路远难,山水阻隔,相见虽不知日期。
但: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莫为儿担忧,衣暖身健钱粮多;
莫为儿牵挂,飞禽走兽皆伴当。
待得狼子退却,国和家宁,女儿再承欢膝下,奉茶捧点,捶背揉肩,彩衣娱亲。
愿,此期不久矣。
不孝女:平舒拜上。”
平舒……
水柏嘴里喃喃着,老泪纵横。
那是自己送女儿上愚山之时,给她取的乳名,希望她的一生,能平平安安,舒舒心心。
那时却不知今日,自己竟令她操心不已。
不过嘛。
哼!臭丫头,还敢教训起老夫来了,看来日相见……
眼睛又热了。
他一遍遍、一字字地将女儿的书信阅了又阅,读了又读,最后,再一点点、一点点地抚整、抚平,折好,收入怀中。
女儿长大了啊,居然还能在山中识得奇人……奇人!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