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整辛苦支撑起了徐家,到了徐孝德手里现在不过是一介御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起色,自然不想就此断绝了将来。
徐孝德心中百般猜想,不知其中缘由,也只能去问骊山。
既然奏章是太府寺的,也是张阳亲自写的,这便要去骊山问问。
宁静的骊山,在村口的北侧,有着一亩田地,这亩田地中种着不少的瓜果蔬菜,为的就是希望骊山培植作物能够让外人看见,这是一种很好的宣传。
太府寺要实行作物多样化,将各种瓜果都种在这里,如此一来便是太府寺的成果,可以让更多的附近的乡民看到。
从太府寺的角度来看,中原的粮食这几年丰足,如此一来也要扩大作物的多样性。
有的瓜果可以在旱地上种植,就算是到了干旱的时节,也有作物可以吃。
作物的多样性既能保证有丰富多样的口粮,可以提供人们所需要的营养,又是一种粮食储备安全的必需行为,作物越发单一则越发危险。
一旦遇到灾年单一的作物收成不好,会有很多的连锁反应,甚至会导致时局动荡。
这就是在气候尚好的这几年,骊山主张多种麦子的原因,而黍米骊山很少种植。
小麦的产量一样不低,而且更容易保存。
上官仪刚从外面回来,他又去了周边几个乡县查看作物的种植情况,有三个乡县响应得不错,另外几个颇有一种应付的架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问起来各家都有各家难处。
正来到骊山村口,上官仪就见到了等在这里的徐孝德,“徐御史,今日怎么有闲情来骊山了。”
徐孝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事情想来问问县侯,已经告知这里的侍卫。”
村里的侍卫都是魏王殿下的人,这些侍卫行事向来散漫,等他见到县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上官仪又道:“徐御史且随在下一起入村便好,不用在村口等着。”
“如此也好。”徐孝德这才走入村子,“其实这里的侍卫与老夫说了,说是慧儿就是县侯与公主殿下的弟子,可以随时入村,但老夫总归不是骊山的人。”
上官仪无奈摇头,“徐御史与在下入村,稍坐片刻说不定就能见到县侯。”
徐慧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接受父亲的责问,得到家中家父来了骊山,便与师父一起相见。
来到村子里的一处田地边,上官仪正在忙着给葡萄整理支脉,如今的葡萄还没完全长开,今年的夏天说不定能有收获。
现在葡萄的苗木长得不错,也都长出了嫩芽,看着很是喜人。
张阳带着徐慧走到近前,此刻的徐慧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裳,装束很简单,与李丽质一样喜欢束着马尾辫,发髻干净利落,看着很干净,也很精神。
笄礼之后,她很少再去穿襦裙,就像是小武与丽质一样,如今时常练习骑射,穿着更像男子。
先是看看站在张阳身侧的女儿,徐孝德拿着奏章低声道:“县侯,这是何意。”
徐慧连忙上前一步,“爹爹且听女儿解释。”
徐孝德在自己女儿面前不好发脾气,这个女儿很优秀,也很有能力,在才学甚至做父亲的都跟不上女儿的想法,只好沉下心听着。
徐慧笑道:“爹爹,自古以来名门望族皆以取仕为己任,振兴门楣,可爹爹不要忘了,如今天可汗主张科举,如今朝中选用官吏,一直都是经过科举进士及第,不论将来门第有多高也要经过科举才能入仕。”
徐孝德正色道:“老夫自然明白。”
徐慧点头又道:“女儿想过,借骊山可以使家中多一份产业,让家中子弟再无衣食之忧,而太府寺也正需要培植茶叶,如此一来江南东道培植茶叶与太府寺的作物培植不谋而合。”
徐孝德拿出陛下交给自己的奏章,“这么大的事情你该和家里商议的。”
闻言,徐慧低头索然一叹,眉宇多了一些忧愁,“爹爹,难道我们还要走世家的老路吗?一直以振兴门楣为己任,可如今陛下是如何对付世家的?”
把握一个时代的信息,把握这个时代最前沿的脉络,便是走在很多人的前面。
徐慧心里很清楚,如今天可汗一次次给世家施压,将来东海徐氏还要再起复,就不能与那些高门豪族那般继续取仕。
只有放弃了仕途才能让皇帝放心,不论后世皇帝是谁,一个手中只有银钱的种茶叶大户,谁都会喜欢,若是这个家族还能够社稷施以援手,更是能够得到皇帝的器重。
从大方向来说,这个想法是没错。
徐慧又道:“爹爹从入朝为官以来,十多年了有过颠沛流离,也有了如今的安定,若我们家还是继续要走仕途,将来还是会受制于朝堂。”
“难道我们家从此要做商人了吗?我们祖上乃是慈源侯,难道就要忘了祖宗了吗?”
徐慧解释道:“爹爹,祖宗之法不过是我们后人自己给自己的束缚,我东海徐氏只是种植茶叶,不会参与经商,只是茶农,不事茶商。”
徐孝德欲言又止,想要反驳,又觉得心中疲惫不已,正如女儿所言,自家是南陈勋旧,后为前隋的同州县丞,小时候寄人篱下,尝尽了人间冷暖。
后来天下大乱,徐孝德带着家眷,在河朔一带暂居,那时候的日子很是艰苦,等贞观二年才回到朝中,从一个县丞做到了太子东宫的长史,与张阳一起在东宫为官。
直到现在成了御史,徐孝德长出一口气,回想一路走来的种种,他抚须不言语。
这些年一路走来很难,当真很难。
现在再看慧儿,徐孝德又觉得自己已经不能为这个女儿做主,她很有自己的主见,将来也会与那些只会听从族中安排的望族女子不同。
张阳请着徐孝德坐下来,“徐御史,你我当初一起在东宫为官,你是个刚直之臣,此事暂且交给小慧的母家去办。”
看了一眼张阳,徐孝德点头道:“也好也好。”
他脸上难掩落寞之色,现在作为一个父亲,却已经没什么能够再教这个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