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秦锐真挑的这个做宴的日子的确是好,月影儿柔柔的荡下来,有细细的一股穿堂风刮过去,即便是七月初的时节,也显得没那么闷热了。宫里人都会享受,天儿这么热,干脆就在园子里错落有致地摆上几个大水缸,盛满了水,水中插着几株粉荷伴着绿荷叶儿,不仅瞧着赏心悦目,还有股子清清淡淡的香风飘过去,煞是别致。
张雁笙扶着安如是一路逛过去,倒真是心情舒畅了不少。翠翠和张家丫鬟,小名儿叫禾月的姑娘远远跟在后头,两个小姑娘都是心思单纯的,谈天说地的不多时便熟络起来。
领路的小公公将她们带到御花园便回殿中去伺候了,她们俩谨记着宫规,有外人在少不得拘着礼节,此时方能松快些。
张雁笙捏了安如是的袖管子,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妹妹这一病啊可真是清瘦不少……”
这说的倒是真的,虽说安如是被救醒来后,大夫人没少往荷香苑送补品,但安如是她们主仆俩都不敢吃,汤汤水水的最后还不都进了大黄的肚子,倒是给姜季娴攒足了贤良的名声。这些日子阿贺倒也偷偷来过两趟,带了些外面的食材进来,给她们俩放在了荷香苑的小厨房中备着。
翠翠每日都须得避着人将大夫人遣人送来的吃食拿出去,再回来给安如是悄悄做些补养的素食,再加上柳苍术给开了药膳的方子,尽可能的都按那个吃,少了那些个大鱼大肉惹人上火的东西,安如是自然恢复得好些。
但在外还显现不出来,直教人瞧着又清瘦了,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大病初愈,相府里几个姨娘院子的下人也是议论纷纷,说这三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享得起福的身子骨,大约就跟那死了的四姨娘一个样,病痨鬼一个,安如是知道了也不置可否。
没必要跟那些个只敢私下碎嘴子的下作东西一般计较……
只不过,她这个样子倒也是临出门之前让大夫人犯了难。
相府的三小姐,说得好听是个小姐,也不过是个妾室生的,让她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是左右瞧不上眼,怎么看都觉着自己生的两个闺女儿更好。这一阵看在相爷的份儿上抬了荷香苑的份例,但若说进宫赴宴,姜季娴打心眼里没觉着安如是这样的贱籍够格,便回了宫里传话的总管说三姑娘身子不爽利。
谁料,宫里接人的车驾倒是堪堪地准,时辰一到便稳稳当当停在相府门口,一道圣旨颁下来谁管你身子爽利不爽利,哪怕只剩一口气吊着命,抬也得给抬到宫门口。
安如是偏偏没有合适的衣裳。
也是,没权没分的庶女,能吃饱穿暖就了不得了,哪还有那个福气进宫,临了了大伙儿都慌起来,翠翠将床板都掀了,在床底下翻了个遍也没找着有能穿进宫的衣裳。给翠翠吓得直要哭,这时候再按着三小姐的尺寸另做一身哪儿还来得及?
所幸清月居那边大夫人遣人紧赶慢赶地送来一身,是前儿个给安璃月定做的一身鹅黄色绣碧芙蓉云烟纱的交领襦裙,外套是一袭绛紫色紫藤萝绣样儿的大袖衫,前日里绣坊那边刚做好送来,本都是上好的料子,在大房姐妹俩看来安如是根本不配穿料子上乘的衣裳,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些……
她们三姐妹进宫去赴宴,那是帝君的赏赐,更是相府的脸面,若单单是安明雅和安璃月两姐妹穿得光鲜,庶妹却寒酸至极,那丢的不是旁人的脸,外人只会指摘相府主母的不是。这也罢了,若因不合宫规让帝君逮着错处责罚,那掉的便是相府和季家的脸了。
因是安璃月的新衣,衣裳比照着安如是的尺寸自然略有些显大。想着她那个姐姐此刻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即便是如今还未显怀,也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早晚都得让人看出来。安如是倒不介意在这上面做个推手帮她一把……
安如是原本就比安璃月清瘦,此刻穿上她大了一个号的衣裳更显得弱质纤纤。今儿本就是满月,安如是这一装扮,再加上她出尘的容貌,更显得一身仙气,也不怪张雁笙一打眼儿竟会有种“眼前少女将要飞升到月亮上”的错觉……
太美了……
张雁笙刚要出声赞叹她,冷不丁的一个清甜软糯的嗓音就打一丛木槿花旁的假山后头响起:“本宫原以为,王爷不会来……”
安如是忙竖起食指搭在唇前面,对着张雁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挪到假山后头藏好。
竟不知是撞了哪一宫的宫嫔在御花园中私会男子!
众人皆知今日帝君在昭阳宫正殿宴请年轻的臣工和众家贵女,此刻众人及管事的宫人几乎都齐聚在昭阳宫,而今晚内宫中有男子出入,众妃嫔皆接了意旨,留在各自的宫中不许外出,除了她们几个谁还会到这御花园闲逛?
那声音,安如是听着无比的熟悉亲切,却一时间记不起来究竟是谁……
而在这个时候,大赤王朝中,若说还有谁能够被称为王爷,也不过就是……
安如是想到这里,不禁用贝齿咬在下唇上,印出一排明晰的齿痕。
这秦柯,日子倒是过得挺舒心的嘛,来赴个宴竟还有佳人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