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真是好人啊!
姜姒镇定自若地坐在太师椅上,便道:“日后这样的小把戏别玩了,瞧着也怪没意思。过几日,你便借着我乃至福之人的名头,来姜府这里拜访,我还有事要用你。不过暂且不急,你在宫中怕还有事,什么时候空了,着人通禀门房,我们家老太太可喜欢你。”
这就意味着能去骗钱了。
不过姜家的钱,问道子万万不敢骗,忙道:“四姑娘有事尽管说,小的定当为四姑娘肝脑涂地!”
“你还是留着你的脑袋去钻研那些个歪门邪道吧,谁要你肝脑涂地。”
姜姒还不稀罕呢。
岂料她这话戳到了问道子的痛处,他立马摆手道:“四姑娘此言差矣,我那才不是什么歪门邪道,您看我炼丹,炼出了火药。您看我还能让真莲绽开,我还会做弩机,会易容,会……”
“会什么?”
姜姒眼皮子陡然一跳,看向了他。
“会……会的东西可多了。”
问道子浑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姜姒脸色寒得吓人,顿时又小心了起来。
姜姒道:“会易容?”
“就是把一个人装扮成另外一个人啊。”问道子洋洋得意,竟然忘记了姜姒的脸色,炫耀道,“这一门手艺早就失传了上百年,被我无意之中钻研出来,歪门邪道……嗐,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歪门邪道吧,顶多就是偏了一些……”
姜姒端着茶碗,手腕一抖,差点将滚烫的茶水给他泼到脸上去。
又对上了!
就是这个问道子!
上一世他才是帮凶之中的帮凶啊,这一世犯在自己手里,也不知是不是因果轮回的报应!
这下姜姒再也坐不下去了,扔了茶盏便走:“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不准对任何人说你会易容,若叫我知道,定割了你的舌头!”
问道子还跪在地上呢,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嘟囔道:“我都说世子爷说过了,难道还要割我舌头不成?四姑娘也真是的……罢了,以前的事怎么好说呢?四姑娘说的是以后不对人说。嗯,不管怎么说,四姑娘还是个好人啊……”
好人啊。
好心好意地帮着自己收契纸,让自己有个短柄,否则在傅臣那边还不好交代……
“哎,真的是好人啊!”
这时候,也真不知该说问道子会忽悠,还是姜姒会忽悠了。
傅臣这人定然能从旁的地方知道问道子种种短柄,凭问道子的本事又如何能跳出傅臣的掌心去?
什么契纸,不过是忽悠问道子,让他听命于自己罢了。
自打知道问道子成为了国师,姜姒就改了主意,这契纸,她就没打算过交出去。
出了后殿,外头红玉等人便已经在等着迎接她。
红玉道:“老太太他们正在后山赏花呢,现下先过去了,叫您聆了国师天语,便过去见。”
姜姒点了点头,便随着往后山去了。
后山上人还不少,秋海棠一树一树,开得还早,淑女名媛们就在花树下面下棋品茗,老太太夫人们则坐在一起拉家常。
姜姒刚刚到地方,便瞅见了一处最热闹的地方,正是谢银瓶坐着的那花树下。
因为谢家姑娘甚少出来,京中多知道谢家有位姑娘,可不知道到底是何模样。
今日一见,那气质出尘,远超京中有名的顾芝,又因为出身书香翰墨之族,谢氏一门荣华,叫人艳羡,自然有无数人想要去结识于她。
谢银瓶对人倒没那么多的拘束,谁来了都是笑颜以对,不过只是表面功夫,这些人为什么来认识她,她心里门儿清。
不远处顾芝也站在那里,斟酌再三,终于还是朝着谢银瓶这里走了过来。
“早便闻谢姑娘才名,今日一见果然超尘拔俗,芝儿这厢有礼了。”
谢银瓶一转头,便瞧见这一位了。
周围忽然就诡异地安静了,谁不知道顾芝刚刚丢了脸,现在来与谢银瓶说话,应该是为了谢方知吧?
如果真能嫁进去,那就是先跟未来的小姑子打好关系。
谢银瓶上下打量一下顾芝,心道是个沽名钓誉的浊物,只是也不揭破,只请她坐,笑道:“京中也听闻顾姑娘的才名,不过我素来不喜应酬,很少出来,竟一直没结识顾家小姐,今日得见也是幸甚,请。”
一摆手,谢银瓶让了让,顾芝便落了座。
顾芝只觉得谢银瓶这态度未免太疏淡,一点也不热络,似乎不怎么愿意结识自己。
可是为着留个好印象,顾芝还是落了座。
不过坐下后,她才发现,自己对面竟然还坐着一人。
谢银瓶上来介绍道:“这一位也是前几日小瑶池会上头出了名的姜家三姑娘,我原是个诗文成痴,方才一见了三姑娘便立刻请了来坐,还没说上两句话,顾小姐便来了,如今凑了三个,也算是运气。”
都说同行是冤家,顾芝原本才是小瑶池会的头筹,偏偏没能出风头,反而出了洋相。
这会儿看见姜妩,知道她就是被四箭射联的那个,顿时暗恨咬牙,心道今日一定要她好生看看谁才是最本事的那个。
姜妩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只是在陪着老太太赏花,何曾想竟碰见了谢银瓶,对方似乎对她好奇,想要结识于她,所以请了她来。
老太太看见谢家姑娘竟然主动来结识自家姑娘,怎么不乐意?她直接将姜妩推了过去,哪里管姜妩愿意不愿意。
现在不仅谢银瓶,连顾芝都来了,怕是要坏事了。
心里着急,偏生面上不能显露,姜妩别提多难受了。
面对着顾芝不善的注视,姜妩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幸而被额发给遮着,旁人看不出来。
姜姒正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她一出现,便有人惊讶道:“就是她呀!”
“那个被国师赐福的。”
“天,这样的好运气,怎就不能落到我身上?”
“难怪是能被世子爷看中的人……”
“哎,真好……”
……
无视了旁人隐约着艳羡与嫉妒的目光,姜姒步履不快,却恰好要经过谢银瓶那一处,谢银瓶一转眼就看见了姜姒。
那一瞬,所有人便看见方才还淡然的谢银瓶一笑,竟然重又起了身,朝着姜姒行来。
姜姒顿住脚步,看向谢银瓶:“谢姑娘?”
谢银瓶方才见了姜妩,说不失望是假的,怎么看还是觉得姜姒是个通透灵秀人,叫她心生喜欢,由是实话实说道:“我见着你才喜欢,想要与你交个朋友,不知四姑娘可否赏个脸?”
这样直白的示好,着实让姜姒有些没想到。
官家长大的小姐们,谁不喜欢拐着弯的说话,即便是表达善意和示好,都是影影绰绰的。
可谢银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不一样。
因姜姒对谢银瓶的印象很不差,听见人示好,断断没有伸手去打笑脸人的意思,遂也递过了手去,应道:“姒儿也正有此意,倒不及谢家姐姐来得干脆利落了。”
于是,在所有人讶异目光之下,姜姒也落了座。
顾芝才是目瞪口呆,她小瑶池会那一日回去之后好好想过了,冯玉兰背后的人,怕是姜姒无疑。
方才谢银瓶对自己如此冷淡,倒对姜姒如此热络,叫她心里一下不平衡起来,甚至觉得谢银瓶看不起自己。
可为着能进谢氏门,她忍了,甚至还对姜姒道:“四姑娘也是个厉害人,前面是芝儿没识出明珠。”
“顾小姐客气了。”
姜姒不大想跟她聊,也知道这人不过是做戏。
只是姜姒懒得做戏,她不想搭理的态度已经很明显,顾芝不会再自找没趣。
姜妩这会儿已经心虚得厉害,就差打哆嗦了,看姜姒坐在自己身边,更得了谢银瓶这样热络的对待,心里又恨又怕。
然而她最怕的事,终究还是到了。
谢银瓶叫人端了茶来,笑道:“今日赏花品茗这等雅事,实该赋诗作联,才算是以文会友。灵砚,捧文房四宝来。”
旁边丫鬟早就准备好了东西,便铺了一沓宣纸下来。
顾芝道:“瓶儿妹妹这敢情好,我今日也正有诗兴,不如大家一块儿写了吧,写完了再行品评。”
于是,四人提笔。
姜姒忽然道:“我这字丑,一抬笔便觉得心虚,怕是要输给你们了。”
“怎么?”
顾芝有些诧异,不过看了埋着头装鹌鹑的姜妩一眼之后,便含酸道:“四姑娘莫要谦虚了,你三姐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真是让人羞得无地自容,我也曾见小瑶池会上那一联,自问不及。你们既是一家,自然不会差了。”
谢银瓶已觉出了几分微妙,只是看戏不理会。
姜姒便叹了一口气,看向姜妩,似乎是惭愧:“我一向学艺不精,断断不及我三姐的。”
姜妩原本已经提了笔,此刻却手抖个不停,脸色煞白,一滴浓墨从笔尖落下,染污了雪白的宣纸。
簪花小楷,写诗……
她现在已经要懵了,原是准备模仿姜姒的字迹,可这短短几天之内,如何能模仿?
自来姜姒便是周氏教出来的,她们其余女儿家哪里能比?
这会儿露了短,她就完了!
前面一番苦心,要尽数付给东流水……
不是自己的东西,永远贪不来。
姜姒看姜妩脸色不好,万分纯善地凑上去,关切道:“三姐,你怎么了?”
姜妩抬眼的瞬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恶狠狠地瞪了姜姒一眼,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姜姒眉头一皱,眼底寒气方结,便忽看见姜妩手抚着自己额头,一下闭上了眼睛,身子晃了几晃,竟然一头栽倒下去!
丫鬟立刻急了,带着哭腔喊道:“三姑娘您怎么了?!”
“……”
姜姒忽然无言,这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