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传来打更的声响。
梆、梆、梆。
一声声传进船舱。
附近其他的船都陆续找了合适的地方停泊,之前是闹中取静,此刻却是真正的安静下来。
四下陷入一片静谧,偶有水鸟掠过水面。
船舱里,一直是齐桓在说。
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真的大不如从前,说的很慢,说几句就要咳嗽几声,喝两口茶。
拓跋娴都在耐心的听着,只是,却一直等不到她最想听的那句话。
“齐桓,我今夜跟你过来,不是想听你的忏悔和思念。”
“我已经五十二岁了,人生过去了大半,芳华早已不再。”
“我再没有想要跟你重叙旧缘的念头。”
拓跋娴每多说一句话,齐桓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齐桓,我余生的执念只有一个,”
“那就是想你亲口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
“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一直不来找我?”
“当你知道我的下落,为什么藏头露尾却迟迟不肯相见?”
齐桓坐在那里,灯火的光亮仿佛照不进他的身,他的背一点点佝偻下去,整个人仿佛一个缩进了黑暗中的老者。
又仿佛一个入定了的高僧。
船舱里突然就陷入了静默。
半响之后,就在拓跋娴等到快要再一次绝望的时候,齐桓终于再次开了口。
“当年抛弃你,并非我本心。”
“当时两国战事紧张,水火不容,我身为大齐的皇子,别无选择!”
“娴儿,是我对不起你!”
拓跋娴蹙眉,这个答案跟她猜测的一般。
无非就是一对男女相爱,最后关头男人理智占据了上风,而女人呢,却一头扎进去了。
用长坪村那些淳朴村妇们的话来说,当年的自己,就是个傻女人。
“之后那么多年你也不来找我,也是因为两国的对立,我们这尴尬的身份,对么?”她问。
齐桓点头。
拓跋娴自嘲的笑了笑。
非得问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呢?
留在肚子里,做个快乐的糊涂人不好么?非得做个伤心的清醒人?
齐桓将拓跋娴那落寞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下一阵绞痛,仿佛一万只蚂蚁在啃噬。
他差一点就忍不住想把真相告诉她,最后关头,到底是忍住了。
拓跋娴垂着的眸再次抬起,眼中的执着让齐桓暗暗心惊。
“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为何近几年你明明与我相认,却又迟迟不肯现身?你到底在忌惮什么?”
这是她最想要知道的。
知道了这个答案,她就能彻底解脱了,余生一心一意的青灯伴古佛,不会再有半点波澜。
然而,齐桓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为什么不说?”
“我们的人生都已走到了暮年,你还要保守什么秘密?”
大齐如今的皇帝是他的侄子,而两国的战事也早已没有当年那么紧张,经商往来也是常有的事。
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娴儿……”齐桓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他的浓眉纠结在一起,那眼中,涌动着的都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