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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一夜山雨,又是一夜浮梦,次日早上,陈叔来说雨且不停,要等等再走。
云鬟正心中想着巽风是否顺利到了洛阳,而白樘又是如何处置此事,便信步从客房中出来,沿着廊下,且走且看着寺内光景。
这香山寺乃是北魏时候始建的古寺,依山而成,是以有些陡峭,虽不甚大,但古韵悠然,清幽雅致。
雨中相看,更有一番意味。
云鬟慢慢而行,不觉来到佛堂,却见一个老僧正在点灯。
云鬟仰头看了一会儿,那老僧便递了一炷香给她,云鬟本无此意,但见如此,便也上前,踮起脚来将香供了。
那老僧打量着她,便慈眉善目地问道:“小施主为何眉间有些忧愁难解之色?”
云鬟道:“老师父能看得出来么?”
老僧笑说:“大看得出,且小施主这忧愁有些过于重了。”
云鬟本是随意答话,闻听才又道:“不知有多重?”
老僧想了想,道:“小施主可知道佛家八苦?”
云鬟摇头,老僧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外间山雨淋漓,佛堂中香烟袅袅,这老僧的声音苍老沙哑,仿佛隐隐喻示着什么。
云鬟呆了一呆,问道:“何为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老僧笑道:“小施主不正为其所苦么?如何竟不知道?”
云鬟一惊,还要问他,老僧却已经举手行了个礼,转身自去了。
过了正午,巽风仍不曾回来,云鬟心头难安,辗转反侧,趁着林奶娘等午睡的当儿,便索性从寺中出来,沿着山路往下而行。
雨水将山石洗刷的有些滑,云鬟一步一步小心而行,几次差些儿跌倒,一刻钟功夫才下了山,浑身发热,却见眼前便已经是伊河了。
她忽地想到梦境中所见,那许多人沉浮水中的可怖场景,心中不由有些惊悸,小心翼翼地往河边走了几步,低头见伊河的水竟是深灰色,有些急湍地奔流而过,此刻河水虽然不曾没过堤岸,情形却也有些怕人。
靠近河边风更大了些,将她的雨伞掀动,云鬟微微地发晕,忙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的当儿,却看见河对岸,在雨雾之中朦朦胧胧的石窟。
龙门石窟之中最大的一尊佛,便是卢舍那大佛,传说是唐朝武则天时候,女帝按照自己的模样命匠人凿刻的。
云鬟一路行来,慢慢地爬到大佛跟前儿,底下的伊河因离得远,便仿佛一道深灰色的丝带,从佛前曼妙飘过,不再似先前所见那样凶险。
云鬟转身,抬头仰望,却见风雨之中卢舍那佛垂眸微笑,仿佛在俯视静看着她。
云鬟仰头看了许久,便把伞放下,向着大佛跪了下去。
风吹雨打,一时浑身都湿透了。
云鬟浑然不觉,先前在宝室寺,她并无参拜之意,方才在香山寺,也只是信步而行,然而此刻,于空山冷雨,并无人迹的此刻,独自一人一佛相对,心底竟无端生出莫名的虔诚之意,仿佛心底所说,佛必会听见,仿佛心底所求,佛必会答应。
而此刻她所求的,却是……
此刻,她只希望白樘能做出对的决定。
虽然她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会如何决定,如今却只求佛祖保佑,不管他所做为何,必然是对的方好。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儿的雨伞被风吹动,也不知飘到了哪个角落,只一个小小地身影跪在佛前,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天色越发暗了,卢舍那沉静的注视之下,有一把伞无声地遮了过来,二十八骨极常见的油纸伞,将漫天的风雨都遮住,云鬟兀自未觉,双手合在胸前,已然出神入定。
那站在身边儿的人垂眸看着她,却也并未出声打扰。
直到云鬟睁开双眼,察觉雨不曾泼洒自己身上之时,她缓缓抬头,望见头顶那把伞,以及那撑伞的人。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云鬟竟不觉惊奇,此刻在佛前,仿佛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或许对此人来说,不管如何也都是理所当然。
云鬟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巽风把我的话跟四爷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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