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眼瞧看,只见项翼目视姬澄澈的背影喃喃道:“朕是狗娘养的,那你又是什么?”
“赵安!”
赵安瞠目结舌正感头晕目眩之际,猛听项翼在呼喝自己的名字,慌忙躬身道:“老奴在!”
“下旨,半个时辰后摆驾回城,朕要亲自为大皇子守灵发丧。”
“遵旨!”
虽然赵安是昨夜怀瑾殿在场的四人之一,远比其他人知晓更多的内情,可愈是如此就愈发不敢多嘴,唯恐会一着不慎引火烧身。
那边姬澄澈已蹬蹬蹬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菡光轩,果如项翼所言这一路之上无人阻拦,甚至感觉不到周围有御林军把守。
他越走越快一步也不想在彰武宫多停留,双目如电扫视四周单等着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跳将出来,好让自己大卸八块稍消胸中块垒。
忽然,他放慢了脚步,看到前方道路上孤零零地停放着一架凤辇。
虞妃儿神容憔悴面色煞白半躺半靠在软垫上,令人心颤的眼神凝视着他,轻轻唤道:“澄澈——”
她的话语甫一出口,热泪已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虞姨,别难过。”姬澄澈在凤辇前站住脚步:“这不是您的错。”
虞妃儿摇头,哽咽道:“不,是虞姨害了你。我是没脸在九泉之下见你娘亲了……不过你莫要太绝望,我相信陛下,他答应过我,绝不会置你于死地。”
姬澄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我姬澄澈,何时需要仰他人鼻息?虞姨,小侄先行一步,若能不死他日必来探望您和鱼儿!”
“澄澈!”虞妃儿看着姬澄澈俊挺的脸膛,不自禁想到了灵犀公主,越加的心如刀绞,强行咽下一口翻涌上来的气血,挣扎从凤辇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说道:“你等等,虞姨和你一起走,看哪个混蛋敢拦阻!”
“虞姨,您快坐下!”姬澄澈眼疾手快扶住虞妃儿,深吸口气道:“您这样子连走路都难,如何陪我闯关?”
“我不管!”虞妃儿像个任性的小姑娘,咬牙道:“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死!”
姬澄澈心中感动,却还是摇头拒绝道:“虞姨,谁能担保那些截杀我的人里面,没有人是冲着你来的?万一再出现项癸的余党,你是要我自顾自逃命呢,还是拼着性命留下来保护你?”
虞妃儿一愣,颓然倒在软垫上,黯然神伤道:“说到底,我就是个累赘。”
姬澄澈微笑道:“我这次圣京之行最开心的事,便是认识了您和鱼儿。”
虞妃儿勉力笑道:“你这孩子,就像你娘亲当年一般,最会逗人开心。”
她从身下吃力地取出半截红色的火烛,递给姬澄澈道:“收好它,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虞姨,这是什么?”姬澄澈诧异地接过那半截红烛,凝目打量。
“魅魂烛。”虞妃儿道:“可惜只剩下这么小半截了,你省着点儿应该也够用。”
姬澄澈惊愕摇头道:“虞姨,我用不上,还是您自己留着!”手捧魅魂烛便要推还给虞妃儿。
虞妃儿坠泪不止凄然道:“你对我母女有大恩,却连我这点小小的心意也不肯收下么?”
姬澄澈见此情形着实不好再拒绝,只能珍而重之地将半截举世仅存的魅魂烛收起。
他想起一事说道:“虞姨,我将两个朋友留在了江北的荒山中,尚请您设法命人护送一程。这是我的信物,他们见了自会相信来人所言,不过却未必肯听话北归。”
虞妃儿怔了下,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慨然允诺道:“你这两位朋友尽管交给我,我一定把他们平安无事地送还给你。”
“多谢虞姨!”姬澄澈退后两步向虞妃儿躬身一拜道:“我走了。”
“澄澈!”虞妃儿刚止住的泪水又情不自禁夺眶而出,伸手想抓住姬澄澈,心里却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她即左右不了夫君的决定,更不可能说服姬澄澈选择屈服,从此驻足在彰武宫,唯有颤声道:“让虞姨抱抱你好么?”
姬澄澈迟疑了下,走上前去俯身轻搂了搂虞妃儿冰凉颤栗的双肩,低声道:“保重!”
他站直身躯阔步走过凤辇,目光直视前方更不回头。
虞妃儿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气力,瘫软在凤辇中,双手死死捂住樱唇泣不成声。
姬澄澈昂首前行,胸中的怒涛波澜跌宕不可抑制。
从他在虞妃儿的凤辇前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起,即已铁板钉钉成了杀死楚国大皇子项癸的凶手,不仅如此,他还背负起刺杀大楚皇后和小公主殿下的大罪。
此刻,彰武宫中风平浪静感受不到一点山雨欲来的杀气,而在彰武宫外千军万马正在集结,张开天罗地网等他来投。
纵如此,又如何?
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