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结伴绕过正殿,来到禅寺后头的圆应塔下。
圆应塔原是南宋咸淳年间所间的崇恩塔,后因战乱倾颓,太祖二十年时重新修建,方改名为圆应塔。塔高七层,呈八角形,各层俱是翘角飞檐、曲折阑干,底层有围廊,下有台座,上冠八角攒尖形塔刹,精巧而端丽。
塔下已有文人学子渐次而来,三五成群,聚于一处,或高谈阔论,或喁喁低语。
高悬的日头已然偏西,斜阳将圆应塔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青石地面上,下午的余热尚未散去,但傍晚的凉风已教人浑身舒爽起来。
有寺内的知客僧及小沙弥搬了蒲团来,一一摆放在塔前,又在上主位摆妥三张拜壂,最后抬上条几来,摆放成一个“口”字。
待一切都摆放妥当后,知客僧请已到场的书生们随意入座,并不序齿。
查公子一见,连忙叫上其他三人一道去占座,奈何谢停云身弱体虚,到底也抢不过身强力壮的那些个学子,霍公子与方稚桐格外要留意他,免得混乱中他被挤个好歹。最后四人虽说占到座位,只是离上主位,实在是远了些。
查公子不是不遗憾的。
离主位近些,更能叫督学大人看得仔细些啊。
谢停云展开折扇,轻轻掩住口鼻,咳嗽起来,“查兄……对不住……是我拖累了大家……”
查公子见他脸色苍白,那一肚子的埋怨瞬间便都散了,“哎呀,谢贤弟不必自责。至少我们占到了座位不是?总比连座位都抢不着,只能站着好了不知多少。”
可不是!知客僧取来的蒲团有限,不过几十之数,然则到场的文人学子,却有上百人之众。还有许多书生因没能占到座位,只能站在他们身后。
霍公子也宽慰谢停云,“停云无须自责,此间视野开阔,可纵览全局,抬头望月,垂睫见水,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谢停云一看,果然他们所处的位置,再过去些,便是寺内的放生池,这时在晚霞映照下,微风拂过,荷叶轻摇,波光粼粼,一派大好景致。
方稚桐支颐而坐,笑着对三人道,“快想想,到时候做什么诗好,万不可丢了先生的颜面。”
查公子四下一看,果然已有学生在那里双眼半开半阖,摇头晃脑,如入无人之境,正在心中斟酌推敲。
霍公子轻敲他肩膀,“方贤弟莫胡闹。住持大师每年出的题目都不相同,便是这时做了,也未必切题。”
查公子闻言拿眼光直往他身上戳,他便呵呵一笑。
倏忽寺内传来集众的板声,划破禅寺上空绚丽的霞色,随风送入众人耳中。
“……晚课开始了……”有人轻声低语。
暮鼓晨钟之间,庄严的梵呗声回荡在暮光里,渐渐抚平空气中的浮躁不安,一众文人学子渐次安然平静下来,或坐或立,倾听古刹经声。
待云板再响,晚课结束,已是日暮西垂时分。
众人用了知客僧送上的清粥与白面花卷,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住持法扁王大师,与便衣前往的松江知府季大人,督学大人相偕而来。
住持须眉如雪,神色平和,穿一件青绦玉色袈裟,足踩宕口蒲鞋,通身带着一种悠然宁静的气息。
知府季大人今日也是便衣简从,道袍丹舄,一副平易近人的打扮。督学大人自是早得了季大人授意,做轻简打扮。
前来参加诗会的文人学子,有如查公子这般消息灵通的,早知季大人会来,一见之下,更是强忍了喜色,暗自想要在稍后的诗会上力排众人,拔得头筹。
三人依宾主落座,住持轻轻一扬手,场内细小的交谈声便戛然而止。
“老衲欢迎各位施主光临本寺。本寺一年一度的月望诗会,不序齿龄,仅以诗会友。具务简素,还望各位施主海涵。”
众学子纷纷拱手,“住持客气了。”
住持微笑,继续道:“各位施主,今晚夜色宜人,倒叫老衲想起北宋时的大文豪东坡居士来。他曾于庐山西林寺,写过一《题西林壁》。”
即刻有好卖弄的,在人群里头念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住持拈须微笑,“不错,正是。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有云: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东坡居士此诗,倒正印证了此语。只因红尘多扰,我等观世界,便如同隔雾看花,亦幻似真,不见根本。”
季大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住持遥遥一指放生池内的水中月,“今年的诗会,便以‘真’为题,以一炷香时间为限,请列位施主做诗一,写在纸上。”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在场外一棵苍松下头,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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