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所当然地认为古平庸是和自己一样的孤家寡人。
“既然侯爷还有亲人在世……”元真忍不住疑惑道,“为何从来没人提起过?”
无念和尚闻言“嘿嘿”一笑,绕着木桶闪动的身形和手中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神情之中却露出讥讽之色,“又不是什么好事情,自然没有人提及……”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难以启齿之处?元真被无念和尚的话语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由用疑惑的目光紧盯着他。
“告诉你也无所谓,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被元真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无念和尚无奈地叹了口气,“人生来都有父母,庄主当然也不例外。”
“废话……”元真暗暗腹诽了一句。
“其实庄主的本名并不是古平庸,而是另外一个名字。他出身于云州古家,当年古家在云州可是响当当的高门大族,坐拥广厦万间,良田千顷。庄主是长子长孙,是古家当仁不让的继承人,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止住身形,无念和尚停下了手中拍击的动作,神情之中带着几许唏嘘。
“那是一个夏天,庄主的父母在一次外出途中遭遇乱兵,结果庄主的母亲当场身亡,庄主的父亲带着死去的妻子逃回古家之时已是奄奄一息,只来得及见了庄主最后一面便气绝身亡,当时庄主方年满一十二岁,便成了无父无母之人。
“庄主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令他心寒不已。如果事情正常的发展下去,虽然庄主的父母已经故去,但他仍然是古家的继承人,可是所谓的高门大族之内的龌龊之事……嘿嘿……”
无念和尚发出一声冷笑,眼中闪过鄙夷之色。而一直静静旁听的元真大概猜出即将发生在古平庸身上的事情……
“那些高门大族之中的勾心斗角是我等难以想象的。”面上带着一丝冷笑,无念和尚缓声道,“古家有人见庄主的父母已去,心中便滋生出野心,他们欺庄主年幼势孤,不仅图谋夺取他的继承之位,而且还心生歹意欲致庄主于死地。不想庄主虽然年纪幼小,却是一个行事果决之人,当察觉了他们的图谋之后,不待他们发动便主动离开了古家……”
“那是一个深夜,当身无长物的庄主离开古家之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忠心耿耿的书童。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在当天夜里,庄主为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那便是古平庸……”无念和尚面上不由露出激昂之色,声音也提高许多,“老衲始终认为,这是云州古家的不幸,却是整个江湖的大幸,因为自那以后,古家少了一个长子长孙,江湖却多了一个叫做古平庸的绝世强者。”
“离开古家之后,庄主做过酒楼中的伙计,做过小武馆里的杂工,做过走街串巷的货郎,做过码头的纤夫,他卖过艺,从过军,正因为有了这许许多多的艰辛困苦,才有了如今威震天下的禁卫府都督。”
“一转眼六十余年过去,当年离家出走的少年已经成为绝世强者,成为了大赵的开国功臣,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禁卫府督主,成为了堂堂的一等武宁侯。一样的六十余年,足够让一个小家族成长为豪门,也足够让一个豪门没落为小家族。云州古家经过几十年的风云变幻,已经变成了名声不显的没落家族,早已不复当年的声名显赫。真真是世事无常,报应不爽……”
坐在木桶中的元真怔怔出神,完全没有察觉身体已经泡得有些发白,他从未想过叱咤风云的古平庸也会有如此艰辛的岁月……在元真的心目中,古平庸是那个面对敌人表现得极为强势的禁卫府督主,是那个面对自己总是流露出温和微笑的老人。
比起古平庸,自己心中的那点骄傲根本不值一提,论起恒心,论起毅力,论起勇气,论起决断,古平庸哪一点不比自己强上十倍百倍?
古平庸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踏上了武道的巅峰,靠自己的双手打下了一片天空,成为了无数人为之羡慕的人上之人。自己目前的情形要比古平庸当初好上太多太多了,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大群的婢仆代劳。如果自己和古平庸易地处之,处于对方那种艰难的环境中,能够做到古平庸的那种程度吗?
元真不由扪心自问,陷入沉思之中……
结束了泡药浴之后,元真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方才无念和尚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对他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元真却没有放在心里,就像是入了魔一般,他一直在思考着那个问题。
自己能够做到古平庸那种程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