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清颜看在眼中,神情却是越发的黯淡。这大抵,就是人们所谓的回光返照了。真不知道从几时起,她就注定要承担这样的宿命,看着身边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而她,无力挽留。
“兰陵王妃,你未经传召私闯太上皇寝宫已是大罪,此刻竟然还不行礼,意欲何为?!”被清颜的出现所震,祖珽到现在方才清醒过來,一扬手,冲着跟前的女子便是一声呵斥。
虽说论身份他远不及一介亲王妃尊贵,可是在高湛面前屡屡大不敬,他代替指责一下总是可以的。
猛然抬头,清颜却是连眼角都沒给他一个,一双含泪的琥珀色眼眸直视高湛,充斥着无比的痛色:“约定的时辰还未到,太上皇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便要出手?!”
早在看到她落泪的瞬间,高湛的心就已经痛到麻木了。好像她掉的不是泪水,而是一滴滴滚烫至沸腾的热油,溅落在他的胸口,灼烧出一大片的深刻烙印,让得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而此时此刻,面对着她愤怒的质问,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哑口无言。是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他提前责打高孝琬的事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远远超出他预料的伤势,他甚至,害怕触及她那逼人的视线。
就在他的沉默带來大殿之上的诡异寂静之时,内侍急急通传的声音无疑是雪上加霜:“广宁王、兰陵王到!”
高亢的余音未落,殿里的众人尚未回魂,又是两道人影风一般地卷进來。一看到躺在清颜怀中的孝琬,两道称呼不一却同样满是惊痛的嗓音便在顷刻之间响起:“三弟(三哥)!”
“二哥,长恭……你们总算是……來了啊。”像是在家中招呼着久别重逢的兄弟,孝琬的声音微弱却带笑,平静里尽是喜悦,惟独沒有被重伤的愤恨和阴霾:“再晚上那么一会儿,你们可就真看不见我了……”
“说什么傻话呢。”孝珩脸上的淡然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如同小时候一般摸了摸孝琬的发顶,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來镇定如昔:“二哥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二哥已经找到了证据,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孝琬轻喃出声,似乎从來沒有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这两个字暖人心脾地温馨。
“是啊,三哥,长恭來带你回家。”小心翼翼地从清颜手中接过孝琬,长恭绝美面容之上呈现的悲恸笑意,竟是莫名地让人心惊:“母亲和正礼都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
“长恭……”冲着自己从小就最为疼爱的弟弟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孝琬忽然就感觉身上所有的伤痛都远离了去,一种飘上云端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好,我们回家……”
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沒有争斗,沒有权势,沒有黑暗。他的身边,有的只是亲人、爱人和挚友。放舟四海也好,隐居山林也罢,反正金尊玉贵的一切从來就不适合他,这么些年的高府嫡子,他实在是当得够了,也当得累了。那些地位财富荣誉,谁爱拿便拿去,他是真的不想再管了,不想再管了。
“爹爹,孝琬累了,原谅孝琬,再也尽不了力了……”眼神悠远地看向虚空,他像是看见了逝去多年的父亲。那只在梦里记忆里出现过的人,而今,是來接他了么?
嘴角的笑容越发的安详,下一秒,他终是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宁静地陷入了永世的沉睡之中。
爹爹,大哥,孝琬,來陪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