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荆棘岭

    沿着路，师徒一行来到一处开阔之所，发现一石碑，碑上有诗云：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

    八戒乐呵呵地跑到石碑旁，把钉钯变小，便在上面刻划起来。

    “八戒，你干吗？”悟空问道。

    “师傅不是说了嘛，勒石记功啊！”

    “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悟空跑过去一瞧，顿时失笑：“自今八戒能开破，直透西方路尽平！什么破诗，还不如俺老孙当年在佛祖手上写‘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呢’！”

    唐三听悟空说起往事，也是失笑，心道：悟空这个‘到此一游’，可是要风靡无数年啊！

    “俗人，俺才不跟你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已是黄昏时分，月亮初升，便见一座残旧的古庙，残垣断墙上尽是野藤，倒是有些禅房通幽的意境！周遭又有竹韵松风，还有桃李芬芳，唐三忍不住吟诗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八戒却是窃笑：“师傅原来也不会作诗，这里哪来的水！”

    唐三一愣，好一会才道：“诗的美好，便在它的七分实，三分虚，追求的是一个意境！意境这种事，你是不会懂的！天夜将晚，咱们便生火造饭，权且在这破庙暂度一宿！”

    便在此时，悟空忽然警惕道：“谁，出来！”

    一青面獠牙，红须赤发的妖怪从庙中走出，手里还捧着一盘蒸饼道：“大圣勿惊，小的乃是此间山神，特来送些吃食，与诸位果腹！”

    八戒顿时欢喜，接过了蒸饼。

    悟空转了转眼珠道：“山神，怎么妖气未泯？”但凡得了神位的，便是曾经为妖，也将陡换气质，呈现出一股仙气来。

    忽然，周遭草木“嗖嗖”作响，藤蔓但如手爪，竟将唐三裹住！

    “师傅！”徒弟们惊叫起来，便要来救，可惜树木恍如斗转星移，眨眼之间成了一座迷宫，不见唐三的踪影！

    唐三被藤蔓裹住，却不觉疼痛，恍忽间，藤蔓把他带到一个好似仙境的山洞中，轻轻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圣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一个道骨仙风的老者笑着走了进来！

    “敢问尊驾如何称呼？”唐三向来是“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自然彬彬有礼地问道。

    “不敢不敢，老朽人称十八公，拙号劲节先生！闻得圣僧大名，值此良宵，故请圣僧到舍下作客，以文会友！”

    唐三恍然大悟：原来是遇到这些妖怪了！这些个树妖，什么不好学，偏偏学了吟风弄月的雅事，大概跟本性有关吧，但凡草木，有点阳光就灿烂，有点水就浪漫，所以才有这般闲情逸趣！树妖好啊！想天地间诸般生灵，草木最多，但草木修炼成妖的却少，这其中不止要天时地利，更要一定的契机！即使他们的武力值不怎么样，但凭操纵树木这一手段，若用来搞绿化，美化环境，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贫僧是个和尚，文墨之事，其实不太懂！”

    “圣僧太谦虚了，你在山下，还有庙外吟的诗，可都堪称一绝！这要是都叫‘不太懂’，那老朽就得自称文盲了！”

    便在此时，又进来三个老者，形貌各异，一个霜发白眉，一个绿鬓青须，一个黛颜长身，都流露出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

    唐三忍不住心中感叹：连这些家伙住一起，边空气清新剂都省了。

    三老齐齐施礼，十八公道：“我来介绍！霜发这一位，乃是孤直公；绿鬓的一位，是凌空子；黛颜的这一位，是拂云叟！连同老朽，合称荆棘岭四操！”

    四操？这几位，还真是有品位！唐三不无邪恶的想到。又想这四人之名，其实都是一道谜：十八公，自然是松树；孤直公，乃是柏树；凌空子，乃是桧树；拂云叟，就是竹子！

    “原来是四操当前！操好啊！想来四位的节操，一定很高！”

    “不敢当，不敢当！我等四操，在此千年，最好作诗，今夜诗会，当先作一诗，以抛砖引玉！”十八公道。

    那孤直公道：“某先献丑：我岁今经千岁古，撑天叶茂四时春。香枝郁郁龙蛇状，碎影重重霜雪身。自幼坚刚能耐老，从今正直喜修真。乌栖凤宿非凡辈，落落森森远俗尘。”

    凌空子道：“老夫再砌一块砖：吾年千载做风霜，高于灵枝力自刚。夜静有声如雨滴，秋晴荫影似云张。盘要已得长生诀，受命尤宜不老方。留鹤化龙非俗辈，苍苍爽爽近仙乡。”

    拂云叟道：“岁寒虚度有千秋，老景潇然清更幽。不杂器尘终冷淡，饱经霜雪自风流。七贤作侣同谈道，六逸为朋共唱酬。戛玉敲金非琐琐，天然性情与仙游。”

    十八公道：“诸位作得好诗，老朽便来收个尾。我亦千年约有余，苍然贞秀自如如。堪怜雨露生成力，借得乾坤造化机。万壑风烟唯我盛，四时洒落让吾疏。盖张翠影留仙客，博弈调琴讲道书。圣僧，还望不吝指点！”

    “蒙诸位抬举，以礼相待，贫僧便作几首相赠！”唐三一路收服许多妖精，却不曾有过草木精灵，自然起了收为已用的心思，但要收服他们的身心，最好从他们的爱好入手，于是踱着步子，到第七步时方出口吟诵道：“结根生别树，吹子落邻峰。古干经龙嗅，高烟过雁冲！这一道送与孤直公！”

    那孤直公得了诗，眯起了眼，细细品味起来。

    “深盖屈盘青麈尾，老皮张展黑龙鳞。唯堆寒色资琴兴，不放秋声染俗尘。这一首送与凌空子先生。”

    凌空子也抚须品味起来。

    “高枝已约风为友，密叶能留雪作花。昨夜常娥更潇洒，又携疏影过窗纱。这一首送与拂云生生！”

    拂云叟也是品味起来。

    “雷电不敢伐，鳞皴势万端。蠹依枯节死，蛇入朽根盘。影浸僧禅湿，声吹鹤梦寒。寻常风雨夜，应有鬼神看。这一首，送与十八公！狗尾续貂，让诸公见笑了！”

    好一会，四个树妖才欣赏完，无不拍手称赞！

    十八公道：“圣僧文采非凡，当真是后生可畏，实在叫我等几个老朽相形见拙啊！”

    那孤直公道：“不只是文采，圣僧的眼力同样非同小可！诸位且看诗中，可都透出我等本来来！”

    其他人仔细一想，确如其所言！当下更是惊奇。

    凌空子道：“既看出我等本相，圣僧却还这般泰然自若，胆识也非同一般！”

    唐三道：“过奖过奖！诸位请贫僧来，说是以文会友，其实吟诗作对倒是其次，交朋友才是真的！贫僧最好广结善缘，能与诸位为友，实在是三生有幸！”

    四操互相看了看，面露惊喜之色！

    十八公道：“不瞒圣僧，其实我等说到底只是修行有成的妖精，不是得道真仙，圣僧当真愿意与我等为友么？”

    唐三笑了笑道：“人与树的区别，在于一个有独立的思想，另一个没有；诸位可不是没有思想的植物！既然如此，跟贫僧又有什么区别呢！朋友之间，贵在交心！树没有思想，所以不能成为朋友；但诸位却有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既如此，咱们自然也能成为朋友！除非诸位不愿当贫僧是朋友！”

    四操连忙道：“能与圣僧为友，是天大的福份，我等又怎会不愿！”

    “诸位交朋友，怎么不算上我一个！”洞外突然传来娇柔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