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将军侯铁铮全无用武之力。
戍边?朝廷深深地觉得你大材小用。
兵马大权全归于将军,朝廷深觉不安,还是召回了。估摸着,就是要找时间杯酒释兵权,或者再严重者,令其下狱,编个罪名,砍他一下脑袋。最多不过碗大个疤,史书里给你写好看点,也就是了。
所以侯铁铮回朝,不仅未必能加官进爵,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但是他又不得不回来。只要他想保住性命,想起码名留青史一下,他就得回来。
这几点,谢临恐怕早已看得通透明白,因此哂笑。
大将军侯铁铮已如翁中的鳖,喉咙早就被谢临牢牢地掌控在手里,只差这么一捏。
而相比之下,刚及弱冠的万兆皇帝,仍然心眼儿嫩了一些。
大将军回朝,浩浩荡荡地进入关中,浩浩荡荡地进入京师。大将军的队伍,弯弯折折地延续了三十多里,这还是侯铁铮剥离了一半的队伍驻守边疆的关系。
年逾四旬的侯铁铮,气宇轩昂,双腿跨坐于马上,两眼目不斜视,后背如挺直的枪,两条浓重的眉,重重地卧在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上。没有人会怀疑,这年逾四旬的人,会不是兵马大元帅。
明重谋身为皇帝,亲自出迎,亦不输阵,况且他英姿勃勃,面目俊朗,虽登基不久,亲政不久,却已颇具王者风范,令人心折。
侯铁铮立时下马,高呼“陛下”,刚说这两个字,便已哽咽不能言。其后下属见大将军下马,便也均纷纷下马,向万兆皇帝叩首,直呼“万岁”。
大将军所带人马众多,人人均高呼万岁,百姓见万岁,亦叩首,一时之间,京师重地,万岁之呼声不绝。
明重谋其后跟随的兵部尚书尉迟正,眼见之前的直属上级,不禁热泪盈眶,若非碍于身份,只怕也早已向大将军双膝一跪,再把酒言欢了,秉烛而谈,说上下五千年,说旧事,说今朝,说为朝尽忠,为陛下尽忠。
明重谋负手,慨然而笑,坦然受礼,此时此刻,起码在这个时候,刚及弱冠的万兆皇帝,威仪尽显,万众向其叩首,皆心甘情愿。过了不久,明重谋这才令众人平身,大踏步,一拍侯铁铮肩膀,“侯将军乃我朝重臣良将,是朕的功臣,朕一定要好好犒赏你。”
人人都以为,当侯铁铮踏入京师的时候,便是他即将释兵权的时候,倒未料到,明重谋一派坦然,当即赏赐黄金千两,赐红缎袍,与帝同座,共饮一壶酒,待遇几如丞相谢临——只怕谢临也未必有这么好的待遇。
酒正喝到酣处,明重谋忽然想起谢临来,环顾四周,却未见谢丞相的影子,不禁皱起眉头,对赖昌勾了勾手,低声道:“谢丞相呢?”
赖昌想起前日里,到丞相府,言说陛下要丞相与陛下,共迎镇远威武大将军侯铁铮,却见谢临仍然稳如泰山地作画,挥笔之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上眉梢。赖昌最怕丞相大人的笑容,连忙用手把眼睛掩住了。这时只听谢丞相道:“你回去告诉陛下,就说谢临身体不适,在家休养。”
赖昌回忆着,也就跟着念了出来,“回陛下,丞相大人说,他身体不适,只能在家休养,以作画修身养性,不能前来。”
“作画?”明重谋的眼睛眯了起来,“作的什么画?”
赖昌浑不知自己大嘴巴说错了话,已将皇帝陛下的怒火勾了出来,他拼命回忆,拼命找好话说:“奴才见,似乎是一副山水图,水和墨汁调得极匀,丞相大人大笔一挥,画便立成,令人叹为观止。就那山河水,奴才看了,似乎觉得心胸十分开阔,心中豁然了悟了什么似的,丞相大人果然是心胸开阔之人。”
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谢临乃是心胸开阔之人,断不会因为大将军回朝而感觉受排挤的。他不来亲自相迎大将军,那便确实是身体不适。
明重谋似乎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想着谢临这水与墨汁混合相用于作画,这显然是写意技法了。
谢临严令自己习工笔画,说什么去戾气,去急躁,修身养性,使处变不惊。这也害得自己也小心翼翼,用笔勾勒,细细描摹,生怕画错了什么,作一幅画,需要好几个时辰。就连落款,也几乎就要摒弃自己常用的狂草,想以工笔小楷来书写。
这对尚武轻文的明重谋来说,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可谢临自己呢,却用的是泼墨写意的技法,作画只尽画中意,却不见工笔技。
谢临却说,这也是修身养性?
那怎么不教给自己?反而让自己做那工笔之事,令明重谋觉得自己学的是娘们的技法,太刻意而深觉憋屈。
由此可见,谢临要么就是在骗自己,要么就是在耍当今皇帝玩。
工笔和写意的技法,均可以修身养性,谢临却只让自己学那憋屈的工笔技法。
骗和耍,皆为大不敬。
万兆皇帝完全没有想到那“修身养性”四个字,是赖昌最不应该说出来的,多余的话,只是被谢临的“大不敬”给气得浑身发抖。
明重谋直接长身直起,站了起来,把酒壶像桌旁一摔,碎成八瓣,骇了一旁的侯铁铮一跳,然后怒喝道:“赖昌,把谢丞相,给朕从丞相府里请出来。”
赖昌一见陛下发怒,正要屁滚尿流而去,却听明重谋又冷笑道:“记得让谢临把他的画抱来,朕要让朕的臣子们都看看,”他咬牙切齿地说,“谢丞相高超的写意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