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阿宝也可以证明,没有任何人接近……”那小婢女颤着声强自镇定的说道。
“那么,那支山参,除了你,还有谁碰过?”她这样一说,夏侯景睿眸色更深了——原本想顺势将一切推在那阿才身上,反正他死了,也是死无对证的事情,可厨房里不止阿才一个人,且现在……这么多人听见,他想推到他身上,也是不可能了——何况,就算真能牵强的推到他身上,能使曹培信服吗?到时他定要追问阿才为什么会下毒?是谁指使他下的毒?
那婢女歪头想了想,随即摇头,“奴婢从锦苏姑娘手中接过山参后,便一直小心看管着,没有让任何人沾碰过——”
“王爷,小青是蓉妹妹的家生丫头,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早已经超越了主仆之情,所以小青断然没有理由会害容妹妹!”立在夏侯景睿身边的乔夫人沉沉说道:“而在小青之前,最后一个碰过那支山参的,就是锦苏……”
夏侯景睿冷冷瞥她一眼,声线也是少有的冷凝:“本王不记得玉娇你与容儿这样交好过,居然连小青与容儿主仆的深厚感情都知道呢!”
乔夫人面上一白,神情悲愤的瞅着他:“这些日子容妹妹似乎有许多心事,常常一个人在颐湖边掉眼泪,我经过那里时瞧见,便与她多攀谈了两句,后来慢慢有了来往……王爷这样质问我,便是疑心我么?”
她停一停,嘴角泛起凉薄苦涩的笑意:“妾身侍奉王爷半年之久,王爷竟连这一点信任都不给么?”
云怀袖正好从内室出来,耳里听到的,便是她这样的话,她只沉默的一扬长眉,目光如水轻轻从翠衣身上滑过——她垂首立在原地,怔怔然的表情,似根本没有听见乔夫人的说话!她轻抿唇,将漫上嘴角的冷笑一并抿在了唇里。“若真如乔妹妹所言,容妹妹真与你交好的话,那么今日她便不会陪着翠衣姑娘去我的朝阳阁了——”
夏侯景睿闻言,深邃幽暗的目光瞬即落在垂首不语的翠衣身上,他的声音很轻,却隐约的透出冰冷的寒意:“翠衣与容儿一起去了朝阳阁?本王记得,那山参,是本王赐给翠衣你的,为何会出现在王妃那边?”
翠衣似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明亮柔媚的目光对上他阗暗的视线,轻启口道:“翠衣有事求王妃姐姐,一时又找不到手边有何贵重物品,便想起王爷赐给翠衣的山参,听说是上好的,翠衣才想说将山参送给王妃姐姐,从我取出山参到将山参送给王妃姐姐,容姐姐与小青都在身旁的,所以翠衣没有机会在山参上动手脚——王爷知道,那装山参的匣子,原是密封好的!”
夏侯景睿眉心快速沉了沉,语气森冷,重重一拍桌子:“小青,翠衣说的可是实情?”
小青又连番磕头,惊得身子差点都要弹了起来:“奴婢不敢撒谎……翠衣姑娘说的都是实情,翠衣姑娘命人来请小姐过去,奴婢跟在小姐身边,所以……”
这样一层一层下来,对她更为不利了!夏侯景睿心中着急,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只一径沉着脸,“那么翠衣,你将事情经过再讲述一遍给本王听,你为何会去找王妃?又为何会与容儿一道?”
翠衣的身子几不可见的轻颤了下,却很快稳了心神:“乔夫人说,翠衣在这府中名不正言不顺……翠衣又苦恼又伤心,王爷虽然对我很好很好,但却一直……我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王府中,暗地里嚼舌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所以翠衣斗胆,便想请王妃可怜我,为我在王爷面前提一提这事儿!”
她这样说的时候,四下里便有嘘声悄悄响了起来——她一介青楼女子的身份,也妄想成为与她们平起平坐的夫人么?真真是说笑……
翠衣却恍若未闻,继续道:“至于邀请容姐姐与我一道,则是因为……这府里,唯有容姐姐与王妃说得上话,翠衣想,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容姐姐也能帮衬着点儿。还有,乔夫人嘲笑我的时候,容姐姐正好也在场,所以我想,容姐姐说的话,势必会比我一个人说的有说服力,所以……”
为了洗脱她自己的嫌疑,她终于将乔玉娇羞辱她的这件事说了出来吗?云怀袖冷冷凝觑着她恭敬垂首的模样——先前,她开口提醒过她,特意说“那么今日她便不会陪着翠衣姑娘去我的朝阳阁了”这句话时,便是希望她能说句话,以证明乔玉娇与曹容儿的交情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好!但她,那样的无动于衷——所以翠衣,即便不是敌人,也绝对不会成为她的朋友!
夏侯景睿下意识抬眸望向不知何时走出来的云怀袖,她就倚在门边,抿唇冷眼望着翠衣。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很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蕴着不容忽视的嘲弄与了然!
“那么——”他收回视线,略一沉吟,淡声道:“你进了朝阳阁,便将山参送给了王妃,是她亲手接下的么?”
翠衣凝神想了想,微皱眉头,不确定的说道:“当时,王妃姐姐并不接受,所以将山参推送回来的时候,有碰过山参,但后来……是她身边的锦苏将山参收拾起来的。只是最后怎样到了容姐姐手里,我就全然不知了!”
云怀袖心中大恨,夏侯景睿只是问她,是不是她亲手接下来的,而她却避重就轻的回答说她碰过……这不存了心让人心起疑窦么?这个翠衣,想要落井下石!
“你跟容儿不是一起离开的?”夏侯景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向翠衣的视线,犀利如剑。这件事情,翠衣到底掺和到了什么程度?
若云怀袖无事倒罢了,但倘若她有一点儿事,她也别活了——
“我与容姐姐一同出了朝阳阁,往回走时容姐姐说她有东西落在王妃姐姐那里了,说要回去取,便让我先走了!直到后来,才听说容姐姐出了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胜唏嘘的拈着手中的巾帕压压眼角:“翠衣心头惶惑无比,不管怎样,那山参是出自我的手中……但幸好,当时容姐姐与小青都在,虽然容姐姐不在了,但小青也能证明我的清白……”
说完看了匍匐在地的小青一眼。小青急忙说道:“奴婢与小姐见到那只装着山参的匣子时,确实是密封好的……翠衣姑娘笑说,虽然自己用不成了,但看一眼总还是图个安慰,所以才打开了匣子……”
“小青,你要知道,你的这话有多重要,倘若有半点欺瞒,王爷与王妃定不会饶了你——”乔夫人冷眼望着她,说这话时似得意的望了眼云怀袖,嘴角衔着一抹快意冷毒的笑容。
“奴婢不敢撒谎,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王爷王妃——”小青又一个劲儿的开始磕头,直磕破了额头,鲜红四溅,“奴婢但凡有一句谎话,便叫奴婢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云怀袖本冷眼看着,但到底于心不忍,上前几步,弯腰将小青从地上扶了起来,淡淡道:“好了,进去替你家小姐换一身好衣裳,好好收拾一下!”
小青含泪迅速望她一眼,赶紧又低下头,呐呐道了谢,踉跄着走进内室。
“不知道王妃姐姐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乔夫人极闲适的双手抱胸,斜眼睨着努力挺直身躯的傲然而立的云怀袖。
云怀袖并不看她,只转眸,定定瞧着神色莫测的夏侯景睿,淡声道:“王爷,不是臣妾,也不会是臣妾的贴身婢女——”但,她有办法找出真正的凶手,可是在这之前,她不能打草惊蛇。
“王妃说这话,不显得苍白了些么?不是你,也不是你的贴身婢女,那么请问王妃,凶手会是谁呢?”乔夫人盈盈曼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笑盈盈的瞅着她。
“乔夫人想要定我的罪,也要找出真凭实据再说话——”她不慌不忙的迎视她得意的双眼,浅浅笑道:“仅凭猜测便定下我的罪,会不会太草率了?是,眼下看来,最大嫌疑人是我,那么请问乔夫人,我杀害容夫人的动机是什么?我又是如何能不动声色的在山参上面动手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若真存了心要害死容夫人,大可做的更隐秘更干净一些,如何还要留下这许多的蛛丝马迹?比如还叫锦苏送她回来……如果你能合理的解释得了这些,我便心甘情愿的领了这罪名,如何?”
她这般坦率的模样,叫之前怀疑过她的人都忍不住开始了反思——又是那把怯怯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王爷……妾身也觉得,这件事情有许多疑点,王妃姐姐没有道理会害容姐姐的……”
“没道理?琦妹妹,如果我说,容妹妹已经有孕一月余了,你还觉得说,没有道理吗?”她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顿时震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夏侯景睿神色冷峻,只一双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突突跳着,声线清冷如冰:“容儿有一个月的身孕?这事,本王却不知道!”
而显然,除了她似乎也没有别的人知道!她神色间漫出掩饰不住的凄惶与哀怜,“王爷,有了如夫人的事件,你以为,容妹妹有孕的事情,她还敢声张么?却不料,她这般谨慎,还是没能保得住自己与腹中胎儿的性命——”
“所以——”她恨恨扬声,死命瞪着惊怔不已的云怀袖,如瞪着杀父仇人一般:“这便是王妃姐姐欲要除掉容妹妹的理由吧!就像……上回打掉如夫人的胎一样!”
“休要胡言乱语——”云怀袖回过神来,秀美的眉眼齐齐沉了下来,带来无边的压迫与威严:“王爷都不知道的事情,本王妃素来足不出户,如何晓得容妹妹怀胎之事?且,如夫人的事情,王爷已经有了定夺,乔夫人这番提起来,是不相信王爷的判断还是……你压根没将王爷放在眼里过?”
曹容儿竟然有了身孕?!而瞧着夏侯景睿的表情,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情……甚至,他眉间笼着厚重的阴翳,除了不置信,似乎还有些别的她探究不出来的什么……
曹容儿那样爱夏侯景睿,有了他的孩子,如何忍得住不告诉他?她心中猛地一动——莫非,就连曹容儿自己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这回事?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话,乔玉娇又是如何得知的?
乔玉娇还欲再说什么,夏侯景睿不耐烦的低喝道:“住口!还嫌本王不够头痛么?”
她只得悻悻然的住了口,侧身立在一旁!
夏侯景睿很是疲累的支着额头,长指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虽然王妃的嫌疑最大,但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所以在事情尚未真相大白之前——”
他抬眼,静静望着静默不语且也拿眼望着他的的云怀袖,平静的语调不带本分感情:“委屈王妃呆在朝阳阁里,在嫌疑未洗脱之前,哪里都不要去——也不准任何人借探视名义接近朝阳阁,听明白了么?”
这是下令将她禁足么?云怀袖神色平淡却略带深意的深深看住他,片刻,屈膝应道:“臣妾明白——”
夏侯景睿挥一挥手,转过头不再看她,似极不耐烦的模样,语气颇冷硬的说道:“你且回去,有任何消息本王会差人告诉你!”
言下之意,朝阳阁,他也不会轻易再涉足了?云怀袖仍是极平静的应了声,礼数周到的行了礼,才在柳语的扶持下,昂首傲然的自众人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