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这些东西,也不想围绕这些异常去思考,这样的思考就仿佛认可这些异常为“真”,而我更希望它们全都只是“幻觉”。
然而,这一切的可怕就在于,这些情况的发生是无关乎个人主观意愿的。
我停下脚步,原本迟缓而安静的世界骤然爆发出巨大的音量,在我的身后是富江和其他神秘专家厮杀的声音,而在我的身前,那片泥泞的血肉沼泽中,响彻的是充满了仪式感的声音。没有变异的仪式执行者们的尖叫和吹奏,就如同向某个冥冥中存在的某种巨大之物的呼唤,是对它的赞美和对它的恐惧,是一种极度恐惧的情绪中激扬起来的疯狂的期待。我就要听清楚了,要听得更清楚了。我根本不想听清楚,但是,那声音深入我的脑海、肌肉、神经、骨髓和灵魂,仿佛徐徐展开的画卷,像是拨开浓雾后的风景,像是逐渐变得清澈的水流,像是开始融化的深雪。
啊,恐惧,我感到恐惧,我全身上下,从物理结构到精神状态都在颤抖。即便如此,我也深知,这仅仅是开始,那让我感到如此恐惧的东西还十分遥远。我不得不怀疑,当它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当我真的目视到它的时候,是否仅凭这种恐惧就会让我自身从存在形态上崩溃。
这是不同于我从“江”那里感受到的恐惧,“江”带来的恐惧是从我的深处——仿佛体内深处或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而眼下的这种恐惧感则只能形容为“由外而内的摧毁”。虽然一开始就有想法,但实际情况仍旧超越我的想象许多。我十分肯定,火炬之光的这场偏差仪式的结果,将会招来的,是和“江”不同,却本质相似的东西。
——EYA,EYA,ASATO……
我似乎听到了这般的节奏,那是无法描述的声调和音节,而我只能用一种大概的印象,去转化成自己可以理解的读音,而我转化过来的这些读音,却绝对不是正确的。
尖叫,疯狂而扭曲的演奏,爆炸、撕扯、哀嚎和狂肆的大笑……从我所能听到的这一切声音中,都能感受到一种和那个隐约的呼唤声相互对应,相互衬托的恶意。
我可以分辨出来,哪些是仪式执行者发出的声音,哪些是富江发出的声音,哪些是血肉沼泽发出的声音,哪些是其他神秘专家发出的声音,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清晰地觉察到,其中有那么些声音,并不在其中。而这些我无法找到根源的声音,正意味着我所看不见的那可怕的东西是存在着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仿佛是一瞬间,仿佛过了很久,我都无法摆脱心中的恐惧感,再次速掠起来。而我当初的停顿,原本自觉得是自己的想法,但在此时此刻又觉得,那并非完全是自己的想法。我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背后已经彻底被汗渍打湿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由某个神秘专家化作的荧光粉末好似被一股气流打散般,一下子就在血肉沼泽的上空溃散。有某些我没能观测到的情况发生了,而那些情况对于这个神秘专家来说,绝对是不好的,甚至于是致命的。我只看到那溃散的荧光粉末迅速失去浮力,洒落在黑色触手和血肉沼泽中,几个眨眼的时间就被吞没了,再无痕迹。
——那家伙死了。
我只有这样的想法,而我的直觉十分肯定这个想法。
一个身影从侧旁飞来,紧接着才是剧烈的爆炸声,在我回过头前,连锁判定已经锁定了这个身影: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神秘专家,从身材来看是个成熟的女性,也许本来面目是姣好的,此时此刻,却已经被巨大的力量打得扭曲了,血肉模糊,五官都难以分辨出来,整个躯体就像是被折断了,仅用一根线勉强连接在一起的破烂,但是,即便如此沉重的伤势,她也没有立刻死掉,甚至让我有一种“虽然是重伤,但只要及时治疗就能好转”的感觉。然而,在这场战斗中,没有人能够腾出空闲去接住她,第二个黑影紧接在她之后闯入我的视野,那是健美的身躯、随风抖动的长发和充满了愉悦的笑容,是富江。
两个身影在半空重叠,以超越肉眼捕捉,只有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的速度,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迎面扑来的气流几乎让人觉得,正对面的空气都要凝固了,是如此的沉重。富江那充满了可怕力量的拳头毫无花俏地砸在这个陌生的女性神秘专家的身体上,庞大的力量顿时从那个已经变得破烂的躯壳内爆发,将原本还算是人形的身躯撕成碎块,宛如子弹一样溅射到四面八方。
而富江本人,正以超越常识的方式,陡然在半空静止,紧接着,即便是连锁判定也没能观测到她是如何消失的,再次感觉到她的存在时,她已经再次从我的身后传来声音——厮杀的声音一如既往,就仿佛之前来到我跟前的厮杀只是幻觉一般,然而,那沉重的冲击感和四溅的血肉,都在告诉我这绝非幻觉。
我十分清楚,富江那诡异的移动,绝对不是“速度”造成的。原本只是用“正常的肉搏方式”去表现自身强大的富江,正在向着异常的方向变化。在这让人恐惧的偏差仪式中,她虽然在行为上破坏着仪式,却又像是一个仪式的合奏者。我自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并对这一切感到恐惧和排斥,但富江却像是融入了这一切,她所拥有的异常,和偏差仪式产生的异常,应该有着相当大的差异,但却又让我觉得,其正在和这一切异常交相辉映。
富江很高兴。我可以感受到她言行举止中毫不遮掩的愉悦。
和这一切比起来,我在之中,反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