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看了小凤给自己编织的梦之后,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他一直是个有大毅力的人,如今在小凤之事上一直处于无力的地步,饶是他意志坚定,也有些暗暗怀疑自己的运气了。
不过他一向冰山暗藏,喜怒不形于色,就是跟随他多年的天相也没有看出他内心的想法,反而以为师父依旧悲世悯人,依旧是江湖上那个人人称颂的‘神医丹士’。
如此师徒二人在武夷山下呆了半个多月,发现来问诊的大部分都是寻常小病,罗玄这才对弟子吩咐一声‘走人’。师徒二人这才包袱款款的离开了小镇,继续前行。
一路上自然免不了练功行医,经历世情。天相在师父的督促和耐心指导下,无论是武功还是医术,都突飞猛进,俨然当年‘神医丹士’的风范。
这一日,师徒二人来到一个钱塘江江边的一个小山村。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那说话人五十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灰色。只听他两片梨huā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唱道:“小桃无主自开huā,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罗玄见了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人正在说书,不料今日竟被他师徒二人碰上了。天相虽也常常到哀牢山下采买东西,却不曾好好坐在茶肆里听人家正正经经说一段书,当下便央求的看着师父。
罗玄看看天色这才对弟子点点头,自己却慢慢走到村里唯一的那个小店,要了两壶黄酒,一碟蚕豆、一碟咸huā生,一碟豆腐干,另有三个切开的咸蛋,这才自斟自饮起来。
那店主是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大汉,他见罗玄虽是一身素白的长袍,腰间只挂着一只小小的玉佩,但举止优雅,一派从容,便明白此人恐怕不是凡人,不由得便恭敬了起来。
过了有一刻钟,天相从门外匆匆赶来,他看见师父,脸上大大的欢喜,开心的唤了一声:“师父。”
罗玄点点头,然后又让店主送上三大碗白米饭,这才温声随弟子道:“天相,快来吃饭。”
天相点点头,见师父动了筷子,这才拿起筷子自己大口吃起来。
罗玄却慢条斯理的小口品尝着,似桌上的那两盘小菜是珍馐美味一般。过儿好一会,他淡淡瞥了店主一眼,才不经一似的问弟子:“天相,那位老先生说的可好吗?”
天相努力的点点头:“嗯。”
罗玄淡淡一笑:“今日我也想起了早年读的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天相一愣,随即脸上迸发出惊喜之色,重重点头:“弟子求之不得。”
而那店主听了罗玄的话,也是一愣,不由再次观察起了这个白衣文士起来。
只听罗玄细细的讲起来,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空中飘扬。
从前,有个书生,姓吴行二,人称吴二公子。有一次吴二公子乘船远行,到了晚上船停泊在江西鄱阳湖边,这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书生吴二下了船,在岸边随意走走纳凉。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一个酒肆,酒旗迎风,里面灯火通明,就走了进去,看到里面只有一桌客人在喝酒聊天,听口音比较熟悉,一搭讪,原来是老乡,于是感到非常亲切,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姓名,就坐在一起继续喝酒聊天,气氛非常融洽,还玩了很多行酒拳,海盗船长、水果拳什么的。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鬼故事上去了,这下大家兴致更浓,每个人都搜肠刮肚,回忆自己知道的新奇的鬼故事,讲述出来给大家听。
其中坐在吴二公子对面的一个人,开口说:“我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恐怕你们都没听说过……”吴二来了兴致,盯着那人听他继续讲。虽然酒肆灯火不暗,可毕竟是晚上,那人又坐在对面,面孔有些模糊而看不太清楚,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你们讲的故事虽然都新奇,但是都没有我曾经遇到的这件事新奇,不仅新奇,这件事还很纠结哦。前两年哪,我住在京师,城里太吵,我这人喜欢安静,就寄居在郊外丰台一个huā匠家里。有一次,在huā匠家后面的huā园中散步时,遇到了一个人,面目清朗,谈吐不俗。我跟他说:‘这里鲜huā盛开,空气清新,实在是个好地方,就是附近坟墓有点多,总闹鬼,这就有点烦人了。’
这个文士说:‘鬼也是有雅俗之分的,可不能一概而论。我从前游历西山的时候,曾经遇见一人,和他一起谈论诗歌,那人有很多精妙的诗论,还给我朗诵了一些他自己写的诗,有一些句子我至今还记得。比如“深山迟见日,古寺早生秋。”再比如“钟声散墟落,灯火见人家。”还有“猿声临水断,人语入烟深。”还有“林梢明远水,楼角挂斜阳。”还有“苔痕侵病榻,雨气入昏灯。”还有“鸺鹠岁久能人语,魍魉山深每昼行。”还有“空江照影芙蓉泪,废苑寻春蛱蝶魂。”这些诗句楚楚有致,意境不俗,都是好诗啊。我刚想要问问他家住何方,忽然响起清脆的驼铃声,那个人一下子就不见了。你说,这个鬼很让人讨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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